●作者:代晓蓉
●内容摘要:当代数字化剧场艺术实践在科技推动下全面展开。作为一种较为年轻的艺术形态,解读其独特的艺术语言并追溯其理论渊源,对当代数字化剧场艺术创作有重要理论价值。“身体”作为数字化剧场艺术语言要素的重要内容,在后戏剧时代以多重面貌出现。
通过对数字化剧场中身体要素的理论溯源,揭开身体与技术相融合的理论渊源。通过数字化剧场中身体画面的现象性解读,呈现身体画面背后丰富而多元的精神意旨。
作者简介
代晓蓉,数字媒体艺术博士,上海音乐学院数字媒体艺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数字媒体艺术与空间设计研究。本文系2016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数字化剧场艺术创作的理论与实践研究”
关键字
数字化剧场 身体画面
理论溯源 现象读解
一、 后戏剧时代的到来与身体的救赎
在当代科技的推动下,剧场艺术的数字化实践已然展开。 “身体”在数字化剧场中也一步步靓丽地走来,一幅幅身体画面渐次展开,身体的本体特质也得到了更大程度的艺术呈现。
从媒介语言层面考察,“身体”语言在数字化剧场中的凸显要从“语言”的时代性转变谈起。 著名媒介文化学者麦克卢汉认为,用单一语言符号来解释复杂的人类活动,本身就削弱了人类丰富的感官经验,这背后既隐藏着文明崩解的危机,也蕴藏着向人类感官自然平衡状态回归的文化契机。
1844年美国发明家莫尔斯成功发出世界上第一份电报,这个文化契机终于到来了。 如果说线性语言逻辑催生的印刷术和工业化机械生产,延伸了人类外在身体器官,那么电子科技则延伸了人类的中央神经系统,在更大程度上激活了原本处于整合状态的人类感官系统。 与线性、单向发展的机械化时代不同,电算化时代是一个多元、同步和无限扩张的时代,
尤其是计算机网络数字技术诞生以来,人类开始通过重组和整合主动构造自身的多元化认知方式。
麦克卢汉说,媒体会改变我们的感知。 当图片、影像、声音等感官介质打破拼音文字的线性语言逻辑,作为新的“语言”元素构筑起一个丰富、多元的经验世界,人们思考艺术创作的方式也随之改变。 与人类语言介质的衍变进程相似,后戏剧剧场的形成也经历了一个从多元到一元,再回归多元、从非线性到线性,再回归非线性的过程。
如前所述,戏剧艺术初创时期是围绕“观看”行为展开的综合性人类活动;新古典主义时期以后,戏剧文本(剧本)在戏剧活动中占据中心地位。 而进入后戏剧剧场时代,戏剧艺术又开始向其初创时期的综合性人类活动回归,现场“观看”行为重新成为戏剧艺术的核心内容。 尤其是数字科技介入后戏剧剧场以来,后戏剧剧场更呈现为与“观看”行为紧密相连。 这个过程中,原本被“语言”边缘化的“身体”开始重整旗鼓,逐步脱离其他戏剧元素的桎梏,成为“观看”的主体,实现着自身的现象性呈现和本体救赎。
从哲学层面考察,“身体”在日常生活中的经验性回归,为这场救赎运动提供了理性依据。 如前所述,在戏剧文本占据中心地位的传统戏剧活动中,对意义的追寻是创作的最终目的,
舞台上的形体画面只是被作为一种符号材料来使用,真实存在的身体乃是戏剧意义的附属物。 “身体”作为能指被驯化、被塑造,其最终目的乃是为反映某种“所指”服务。 这种二元分立的创作思想也正是现代启蒙时代早期笛卡尔经验主义心物二元论哲学思想的艺术体现。 笛卡尔认为世界由物质和精神两个独立本源组成,二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实体,精神的实质在于内在的思想,物质的实质在于它的实存,二者截然相对。 由此,身体被视为是一个与主体思想相对立的客体。 溯怎么读
20世纪以来,随着现象学哲学思潮的崛起,人们开始更多地将关注的焦点聚集于“绝对的”存在之物上,即“现象”本身。 从日常生活经验出发,面向生活世界,从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中去探寻经验,这是现象学哲学思想的核心内容。 法国著名哲学家梅洛·庞蒂进而提出了“身体现象学”思想,他认为身体是人触摸世界的第一见证者,正是身体(而非意识)首先看到、感受到世界的存在,这就从哲学层面将长期被意识压抑的身体拯救了出来。
这种哲学思想的转变对戏剧领域影响深远。 在现代派之前,剧场表演的核心是角,而很少将身体作为表达的对象,不论是基督教题材戏剧中身体所遭受的痛苦,还是沃伊采克的病体,都佐证了身体话语在传统剧场表演中所处的边缘地位。
现代主义以来,身体开始摆脱角的包裹,公开展示自身。 在后戏剧剧场中,身体更是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整个戏剧过程常常围绕身体的庸常性存在本身展开,歇斯底里地抽动、跌倒、翻滚、变形等等,单独的肢体性动作成为高于造型整体性的剧场艺术存在。
动作本身的意义遭到摒弃,身体的行走不仅仅是移动身体的一种手段,而且成为一种姿势性存在,是一种对自我的现象性展示。 以往经过戏剧修饰的、理想意义上的身体被规避,病态、变形的身体时常出没于后戏剧剧场中,鲜活颤抖着的身体更像是摇摆于僵化和生动之间的动作雕塑,从而拉近了造型艺术与剧场艺术之间的距离。
雕塑性身体画面的介入使剧场语境中的身体看起来更像是被恢复了物品性价值的现实存在,甚至人与机械、技术等物质存在也获得了同等的合法性地位,由此揭开了身体与技术相融合的数字化剧场表演的序幕。
二、 数字化剧场艺术身体画面的现象性读解
在数字剧场中,身体大多以虚拟身体、机器人、半机械人或是数字重影的面貌出现,冥冥中昭示着数字技术引发的人类突变。
首先,虚拟身体活跃在数字化剧场之中,使精神与身体、内心与外物、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定越来越模糊。
《遥远的梦》是一个数字网络和数字电话网络整合服务的新媒体艺术作品,参与表演的英国著名科技艺术家苏珊·考希尔在《空间制造:虚拟身体的体验》一文中讲述了自己的感受。 通过摄像机、显示器、投影机将放在不同房间的两张床联系起来,一张床上的人物图像被传输并投影到另一张床上,在显示器上呈现出合成后的图像,表演者考希尔不仅要在床上完成自己的动作,还要与远程传输的人物身影互动。
“在最开始,手与手之间的触摸总是犹豫不决,因此也变得格外重要……好的动作更像是一种处理很好的即兴表演:有一种催眠的情感,不知接下来的动作将是什么,但只需紧紧跟随这种强烈的节奏,让它指引着你向前走。 当我们的动作建立在敞开心扉,并彼此信任的基础上时,真实的身体与虚幻的身体之间的界线就变得模糊”)。 但是,当考希尔在显示器上观看她与其他参观者的二重相遇时,她的身体动作开始僵硬,内脏器官开始痉挛,“我的身体开始强调它的存在并回击那个在我的表演中主导我的动作的虚幻影像。 我身体中看不见的元素开始以一种新的强烈的方式展示出他们的重要性,好像是需要它们来作出平衡……
我好像处于虚幻范围的两个端点,被我自己的身体以及科技来回拉扯”。 在虚拟即兴表演中,一位男士返回来送给虚拟的“她”一朵玫瑰花,她的手穿过那朵花但却没有办法接住,这种更加迫切的情感回复反而使虚拟与实存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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