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霸王别姬》中的京剧唱词看电影中的情感发展脉络
作者:马馨
来源:《声屏世界》2020年第15期
        摘要:文章以电影《霸王别姬》为蓝本,从影片中的京剧唱词看电影中程蝶衣与段小楼的情感发展脉络,加之整个影片的拍摄手法,分析整部影片的爱恨离愁与史诗化线索。
        关键词:霸王别姬 京剧 戏中戏
        背景概述
        霸王别姬本是一个历史事件,然而从历史到文学,它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屡次出现的一个叙事母体,这一母体跨越了千年之久,历经多种文体,在反复的书写下成为经典。1985年,李碧华的小说《霸王别姬》在中国香港出版,这一次她的创作母体的主角不再是霸王和虞姬,而是唱戏曲《霸王别姬》的两个人——段小楼和程蝶衣,对传统以霸王别姬为母体的创作进行了全新的重构。1993年,陈凯歌邀请李碧华作为编剧,对《霸王别姬》进行二次重构,并由张国荣、张丰毅、巩俐三人主演,大获成功,打造出一部享有世界级荣誉的电影。
        《霸王别姬》以新中国建立前后历史为大背景,讲述了小石头和小豆子两个伶人之间的悲喜故事。无论是小说还是影片,都以一个“情”字贯穿始终。小说承袭了李碧华的一贯风格,细腻柔和,情节曲折,是一部成功的讲述情感的言情小说。而陈凯歌导演却对小说原著立意进行了拔高和深化,加入了历史背景和历史事件,更关注人性和对人生进行思考。李碧华的女性细腻,加上陈凯歌的男性大气,同时还有贯穿整部影片的戏曲文化,使《霸王别姬》成为中国电影史上一个不可超越的经典。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本是戏曲《思凡》中的一句唱词,也是小豆子要当一个旦角要过的第一关,然而小豆子却因为这一句唱词吃尽了苦头。历经了三次转变,小豆子终于唱出这句词。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次的转变,他开始真正成为“虞姬”,迷恋着他的“霸王”。从此在“女娇娥”和“男儿郎”中迷失,在“戏、梦、人生”中迷失,开始了他痛苦的为情所困的一生。
        预示转变。小豆子作为男性,长相秀气,从小跟随母亲在妓院长大,他最初对自己的性别认识是与其生理相符的。而完成其人生第一次“阉割”的正是他的母亲。
        1924年的北平,一位风尘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走在街上,这是小豆子和小石头的初次见面。由于小豆子只露出秀气的眼睛,小石头对他挤眉弄眼把他当作了女孩,这里导演用了一个小豆子的主观镜头,让观众更清楚地明白小豆子的心理状态,小豆子认为小石头是一个典型的男人的形象,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小豆子因为是六指,吃不了戏班这碗饭,她的母亲狠心拿刀切去了他那一根多余的指头,执行了其生命的第一次“阉割”。在这里,导演对小豆子见戏班祖师爷时的脸部特写的用光一面明一面暗,也暗示了他的心理。母亲切掉他手指的这个细节,表面上看母亲是为了他今后能留在戏班有碗饭吃,其实暗示了他今后将要完成性别转换的“阉割”。
        精神转变。小豆子的第二次“阉割”,是一次精神上的“阉割”,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转变。而帮他完成这次转变的,正是小石头。
        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指出,六到十八个月的婴儿会通过镜子中的人像来认识自我,也就是说,人必须通过主体以外的客体来完成主体观念的构建。小豆子由于对自身的镜像认知是男性角,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无论师傅如何毒打都改变不了。这时,作为师兄的小石头看不下去了,拿起祖师爷的铜烟锅在小豆子的嘴里一顿乱搅,
完成了小豆子的精神转变。从视觉上来看,这是男对女的一种换位的,通过暴力完成了他的转变。从弗洛伊德的象征主义来看,这也是一次。小豆子的嘴角流出了血,从电影中他的表情来看,他心甘情愿接受这次改变。这之后,小豆子的眼神和眉宇之间温柔迷离,以一个女性的姿态唱出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唱词,真正认同自己的女性角,对小石头更加依赖和爱慕。
        “生理”转变。小豆子和小石头去张公公府上做寿唱戏是小豆子性别改写的最终。这是两人第一次合唱《霸王别姬》,小豆子唱戏的神态动作与一般女性无异,甚至更添几分柔媚。张公公是一名宫里的老太监,从他和小豆子的对话中他坚持用清代皇帝纪年法就看出他的迂腐和醉生梦死。張公公差人将小豆子带进了他的芙蓉帐里,对他进行狎亵,从而完成了对小豆子女性化意识的最终转变。
        从张公公府里出来之后,电影的全景镜头中是空旷的围墙,一个红布裹着的弃婴像是绝望中的一点希望。小豆子把弃婴抱了起来,执意带回去。这也说明小豆子产生了女性的母爱情怀。
        通过三次施暴行为,小豆子彻底完成了从自己到“虞姬”的转变和身份认同。而随着他的
转变,他对“霸王”的感情慢慢加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文章主演的电影        套层结构,又称“戏中戏”,是电影常用的一种结构处理方式,是指一部电影中套演该电影故事所引出的其他故事事件。《霸王别姬》这部电影,除了用将近半个多小时的篇幅讲述程蝶衣是如何完成从“男儿郎”到“女娇娥”这一角的转化的,更大的成功在于,其巧妙完美地与中国京剧结合。片中出现很多场戏,如《黛玉葬花》《思凡》等,贯穿全篇的是《霸王别姬》。片中每一次出现《霸王别姬》这出戏剧,都与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内戏”感情生活形成呼应,陈凯歌导演对每一次的京剧唱段都赋予了意义。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在张公公府上唱《霸王别姬》那次,是段小楼和程蝶衣第一次合唱这出戏,正巧,这一情节陈凯歌导演拍摄的正是两人演唱《霸王别姬》的第一段,预示着两人艺术生涯的开始。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小石头和小豆子,而是红遍京城的段小楼和程蝶衣。两人成年后出场的第一出戏依然是《霸王别姬》的第一段戏,导演用重复的意象暗示这么多年两人都是如此唱过来的。然而,随着慢慢长大,程蝶衣更加迷恋段小楼,而段小楼却偏偏不是如此,两人的关系如同当时的国家,四面楚歌。
        之后一次两人合唱《霸王别姬》是在菊仙来看戏时,霸王的唱词对虞姬唱道:“妃子,四面俱是楚国歌声,孤大势已去矣,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看似是霸王对虞姬唱的,其实导演暗示的是段小楼因为菊仙的出现,之后将要离程蝶衣远去。
        再后面一次《霸王别姬》的出现是在段小楼和菊仙订婚之后,程蝶衣心里难过,来到袁四爷处,在雨夜的郊外程蝶衣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义气尽,妾妃何聊生。”唱完打算拿刀自刎,被袁四爷拦了下来。这段唱词体现出当时程蝶衣失去心爱的师哥黯然的心情。同时,这次唱《霸王别姬》时,程蝶衣并没有扮上虞姬的相;而在之前,程蝶衣很多时候即使在台下也扮虞姬的相,穿着戏服。只有在台上,在他想象的霸王和虞姬的世界里,他才能得到霸王完整的爱,说明他已经人戏不分,到了痴狂的境界。
        此后,程蝶衣对段小楼说:“从今以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因为他从“虞姬”成为“师弟”,而“霸王”也成为有着七情六欲、需要养家糊口的段小楼。这之后,程蝶衣唱了《贵妃醉酒》,把杨贵妃的娇纵任性和酒后放浪的性格演绎得淋漓尽致。即使日本人已经进城,程蝶衣依然一个人在台上纵情地演着。而这时的北平,也已经四面楚歌。
        关师爷临终前像儿时那样对小石头和小豆子进行了严格的打骂,二人于是又开始同台唱
戏,唱的还是那出《霸王别姬》。面对台下国民党军队的慌乱,台上的“虞姬”唱道:“只听得众兵丁议论,口声声露出了离散之心。”1949年,解放军进入北平,蝶衣唱道:“如此妾妃献丑了。”这都说明,剧中《霸王别姬》的唱词与电影剧情以及二人的情感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
        君王义气尽,妾妃何聊生。《霸王别姬》这出戏仿佛一个阴影笼罩着段小楼和程蝶衣的一生,这出戏在片中多次出现,可真正的收场却在影片的结尾——“虞姬”程蝶衣自刎。
        早在影片的开头,导演就安排有段小楼和程蝶衣穿着戏服走进运动场的情节。此时影片的用光很灰暗,说明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都比较灰暗,奠定了影片基调。通过行头和对话,观众可以清楚地知道,两位是霸王和虞姬。虞姬对一切都记得很清楚,包括两人有多少年没见等,说明程蝶衣对师哥段小楼的在乎程度之深。
        影片的结尾与开头相呼应,再度回到影片开头的运动场中。灰暗的灯光打在霸王和虞姬的身上,两人唱着《霸王别姬》最后一段虞姬自刎的片段,这是《霸王别姬》最后一次在影片中出现。唱到中间,段小楼说老了唱不动了,却唱起了最初的那句:“我本是男儿郎”,程蝶衣自然而然地接出下句:“又不是女娇娥。”至此程蝶衣才明白,却要求跟师哥把戏再来一
遍,依然唱最后一段。影片最后,段小楼那句撕心裂肺的“蝶衣”而后跟着的那句浅浅的“小豆子”,让观众明白,这次唱的《霸王别姬》,“虞姬自刎”和“蝶衣自杀”又重合了。
        虞姬虞姬奈若何
        程蝶衣的悲剧,是历史背景、特殊事件还有特定身份造成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永远人戏不分,为戏痴狂,为霸王痴狂。与其说电影《霸王别姬》里讲述了爱情故事,倒不如说讲了一个暗恋的故事,或是畸恋的故事。段小楼永远说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活在戏里,可偏偏程蝶衣要的就是和霸王唱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分钟,都不算一辈子”。他的爱注定是一个无疾而終的悲剧。“从一而终”成就了他,却也毁了他。
        红尘纷扰,戏里戏外,无非都是些生旦净末丑,错就错在程蝶衣沉溺于几十年自己都是虞姬的生活,到头来才明白自己永远成不了虞姬。可谓是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作者单位:山西应用科技学院)
        参考文献:
        [1]李碧华.霸王别姬[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2]李彦.从《霸王别姬》看程蝶衣的身份认同之旅[J].电影评介,2008(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