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电影《面纱》女主人公形象的再构建
作者:薛晓凤
来源:《文学教育》 2021年第7期
    薛晓凤
      内容摘要:本文从女性主义入手,以萨默塞特·毛姆的小说《面纱》和以该小说为剧本拍摄的2006版电影 《面纱》为素材,通过对比分析小说与电影中凯蒂女性主体意识的不同呈现,探讨电影改编中凯蒂女性形象是如何被平面化和污名化的。
      关键词:《面纱》 毛姆 女性主义 改编
      英国著名小说家、剧作家毛姆被公认为是“20世纪用英语写作的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其作品以冷峻讥诮的笔锋,丰富的思想内涵和深邃的人性洞察力著称。长篇小说《面纱》首次出版在1925年,被改编过三次,1934年版由著名女演员嘉宝主演、1957年版以The Seven Sin为名被搬上大银幕、2006年版由约翰·卡兰 (Joh
    n Curran)导演,中外合资拍摄。较1934版与1957版电影,2006版电影更为出名,且一经上映即获得了女主角很强的小说
诸多奖项,如2006年美国“国家影评协会”的十佳电影,2007年第64届金球奖的“最佳原创配乐”等。本文以原版小说及2006版电影为研究素材,从女性主义入手,专注于女主角凯蒂的人物形象电影改编。第一部分论述从小说到电影,故事主题的改变。第二部分探讨小说中女主人公独立意识的成长历程。第三部分对比分析与凯蒂的形象改编,论述在电影改编过程中,女主人公凯蒂形象被污名化与平面化的问题。
      一.小说到电影主题的改变
      从小说到电影,在改编过程中,故事主题发生了巨大变化。小说包含着毛姆对情感的真实探究、对道德的细致解析、对人性的尖锐反讽,具有极强的人性洞察力。而电影通过改编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将其主题重塑为一个背叛与原谅的爱情故事。
      故事发生在英国的殖民地香港和中国内陆“湄潭府”。小说简单来说讲述了女主人公凯蒂·费恩和香港助理布政司查理通奸,被丈夫(香港政府的细菌学家)发现,后被胁迫去了横行的湄潭府。在湄潭府,凯蒂经历了绝境下的自省,受到了修女与韦丁顿的指点,看清了查理深情背后的虚伪,丈夫狭隘爱情观背后的博爱,坚定了追寻自我的意志和决心,最后她毅然踏上回家的路,重新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而在电影改编中,故事被改编为两位主人公在危机四伏的疫区,经历层层波澜最终领悟到爱与被爱的真谛这样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
      从小说到电影,改编自然有许多优点,但笔者注意到电影过分突出主人公的爱情线使其在人性的探讨方面有失深度,其中以女主人公凯蒂为首,电影改编拉低了其极富精神内涵的人格魅力。
      二.小说中凯蒂独立意识的觉醒
      在小说《面纱》中,女主人公凯蒂的形象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的转变,家庭中的依附者,脱离家庭后反思自我生存状态并认识生活本身真相的思想者与拥有独立意志坦荡自由的女性。同时通过对凯蒂自我意识从压抑到苏醒到确立的过程描写,小说反映了作者毛姆对女性身份与女性意识的深刻思考。
      凯蒂女性意识的觉醒以偷情被发现与之死为两个关键节点。在凯蒂婚内出轨查理被发现之前,凯蒂一直是一个处在家庭中的依附者的形象。这种依附者的形象是父权制的体现。困在家庭中意味着凯蒂没有独立的人格与人生追求,依附者意味着凯蒂无法在经济上独立,必须依靠男性。父权制是女性受压迫与受歧视的社会前提,妇女被限制在家庭与生殖领域,性别之间的劳动分工形成了男性主宰女性服从,男性优越女性低劣的非自然秩序。
      物质、世俗、虚荣、野心勃勃的贾斯丁太太,因为女性的身份无法大施拳脚,只能将其野心放在丈夫与女儿身上。凯蒂从小生活在母亲的支配之下,她缺乏像母亲一样强烈的野心,人生目标便是寻一个金龟婿,从这里看出凯蒂缺失独立的人格与人生追求。凯蒂到25岁还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眼看外貌并不出众的妹妹都有了极好的归宿,贾斯丁夫人开始对凯蒂冷嘲热讽,本该温馨的家庭刻薄地让凯蒂无
法忍受,她匆匆忙忙嫁给了对其一见钟情的,逃离了家园,为之后的婚姻不幸埋下了伏笔。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曾谈道:“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在波伏娃看来,女性之所以是“女性”并不是生就的,而是长期的男性中心力量和传统势力逐渐造成的。从一个家逃到另一个家,从父亲养到丈夫养,凯蒂从没被教育要努力工作,以获得经济上的独立来实现人格的自由,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她的人生像牵牛花一样攀附在男性身上,她的幸福全部寄托在一个杰出的丈夫身上。
      偷情被发现之后,愤怒的决意报复凯蒂,他带着凯蒂来到瘟疫肆虐的中国南方农村—湄潭府。此时的凯蒂是一个脱离家庭的认识生活本身真相的思想者,被唐生抛弃使凯蒂打破了心中对男性与对爱情的幻想。瘟疫肆虐死亡逼近的生存绝境促使凯蒂对自己与周围人的关系进行反思,撕开虚伪的表象探索人生的真相。
      从前的凯蒂是生活在家庭中的依附者,而在湄潭府,与死亡近距离的接触使凯蒂重新审视脆弱的生命,她走出自己的小小世界,投身于更有意义的实践。在修道院帮助修女们照料孤儿的生活经历使得凯蒂意识到自我价值实现的巨大喜悦,她走出了失恋与失意的痛苦,认识到了自我价值及社会价值实现的重要意义;修道院里不顾自身安危照料病人的修女们打破了凯蒂对女性的固有认知,女性并不一定要围囿于厨房与家庭,女院长真诚去爱别人与寻灵魂安宁的思想给凯蒂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女性不再是男权视角下弱小的被压抑的附着者的形象,女性也可以探寻人生的奥义实现自己的价值;具有洞察力
的韦丁顿借用东方文化为凯蒂指点迷津,使凯蒂撕开了人物身上的面纱。重新审视与唐生后,凯蒂发现看起来正派的唐生不过是一个自私虚伪的小人,而看起来不讨人喜欢的竟是一个真诚善良的君子;湄潭府的种种经历与遭遇使得凯蒂逐渐睁开眼睛看现实,她学会了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人生,完成了自身的精神重塑。
      之死更进一步激发了凯蒂自我意识的觉醒,刺激凯蒂成为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坦荡自由的女性。之死使凯蒂意识到单方面的爱与人格的高尚并不能使自己爱上他,挣脱了没有爱的婚姻的枷锁,凯蒂实现了精神上的自由,完全把握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盘。虽因内心的脆弱,回到香港后的凯蒂与唐生又有了一夜风流,但她对自己随之而来的厌恶与憎恨是内心意识觉醒的表现,与过去脆弱的自我决裂后,凯蒂毅然拒绝了唐生的诱惑,诀别唐生回到了伦敦。母亲的去世拉近了她与父亲的联系,她第一次感知到了她与父亲之间情感的缺失,感受到了父亲丧妻不哀的表面下摆脱母亲精神压迫的喜悦。她开始从心里真正的关注父亲,并表达了对父亲的愧疚。凯蒂最后选择与去海外任职的父亲一起生活,此时的凯蒂并不是要依靠父亲,而是为了弥补自己对父亲的亏欠,这代表凯蒂在经济上和人格上独立的决心。在结尾处,凯蒂对腹中的孩子寄语到:“我要把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一个自由的自立的人。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爱她,养育她,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哪个男人睡觉,从此把这辈子依附于他。”凯蒂逐渐摆脱了男权对自己的束缚,不再依附于男人,而是努力迈向个体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成为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坦荡自由的女性。
      三.电影改编中女主人公形象的再构建
      在电影中,凯蒂成长的独立女性形象受到了瓦解。凯蒂和同为故事主人公,情节的改编自然也是双向的,凯蒂女主人公形象的重构必然关联着男主人公形象的重构。据笔者观察的人物形象在电影中得到了拔高,而与被拔高的人物形象不同,电影改编使凯蒂的人物形象被平面化负面化。
      被拔高的人物形象在电影中首先体现在电影加入了许多关于男主角的光辉事迹。与小说中因妻子出轨,终日苦恼不堪的绝望形象不同,电影在改编过程中加入了许多男主角的光辉事迹。光辉事迹的添加服务于电影改编中主题的变动。一来可以塑造其积极正派的救世主形象。如积极救治灾情、与军阀对峙等积极工作的诸多场景。二可推动故事情感线的发展,如青年敌对外国人时出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场景、男主看着女主做风车想到了利用风车改水道等。三可以还原当时中国真实历史背景。正是因为积极投身救治疫情的工作,团长、医生、军阀等等中国形象才得以被立体塑造。
      其次,男主角的人物形象在电影中被刻画的十分正面。小说将的人物形象塑造为一个因爱情失意对人生感到无望的悲惨形象,电影还原了小说中为复仇来到湄潭府的动机,却在后续改编中对的人物形象进行了积极正面的重塑,为其爱情故事的顺利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男主角的人
物形象在电影中是感性、积极向上、聪明正派的。电影大篇幅的加入了男主角积极投身工作的场景,不幸且绝望的婚姻并不影响他积极为救治而努力,看水井查水源问题,迁移坟场,修风车改道水路等等,电影中诸多细节更立体地打磨的正面形象,如面对村民的不解与责骂,表现出其无限的包容与大爱。
      最后,男主角性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小说中的性格理性却被动,孤僻木讷沉闷。电影中的却感性又积极,开朗健谈充满魅力。性格塑造的巨大差异带来了情节上的诸多改编,小说中的被动木讷,让凯蒂感到十分沉闷,电影中的不但积极主动地交谈,更在仅有的表现双方分歧的场景中努力回应着凯蒂,当凯蒂为埋头工作不回应她而生气时,不但放下工作与凯蒂聊天,更主动陪凯蒂打牌且提议参加各式聚会,可以看出电影中的开朗健谈充满魅力;小说中将自己放逐在无休止的困境中,既没有办法原谅妻子的出轨也没有办法原谅仍爱凯蒂的自己,面对凯蒂的主动和解,选择了不原谅,电影改编中二人却重归于好。小说中无法与这份感情和解的选择以自杀报复凯蒂感情的不忠,他将细菌注射到自己体内,这份报复与恨的感情一直持续到他死;而电影中二人不但重归于好,对彼此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感情更是如胶似漆,因药水不够才去世。
      与被拔高的人物形象不同,电影改编使凯蒂的人物形象平面化浅薄化负面化。凯蒂女性形象的平面化体现在凯蒂如何成长为一个拥有独立意志主体意识女性的成长过程被阉割。如本文第二章所论
述,小说着重刻画了凯蒂独立女性形象的成长过程。而在电影改编中,凯蒂的主体意识并不是电影讲述的侧重点,凯蒂人物形象完全服务于的人物形象,这就导致凯蒂的人物形象变得平面化,如凯蒂从一开始便具有一定的的主体意识,在凯蒂面对家人步步紧逼的催婚时她说道“噢,打住,妈妈,老实说,不顾自己的感情,没有任何爱情就嫁人,这种想法简直太落伍了。”①偷情被发现后,和对峙时凯蒂说道“我嫁给你,但我并不爱你,你一直都知道,你和我一样对此负有责任”②等等,但这种主体意识略显浅薄也没有涉及反思自我生存困境、发现自我主体意识等独立的女性思维。电影对凯蒂的人物成长停留在凯蒂选择男人的眼光与道德层面对家庭的忠诚,凯蒂选择回归家庭源于对人物形象的重新认识,她在经历这一场后反思自我出轨的愚蠢,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凯蒂的人物形象的发展完全依赖于的人生轨迹,她的出轨促使了高尚救治的产生,她的反思与回头是对完美人物的赞颂,她的存在只是一个附属于男人的产物。
      正因为凯蒂女性主体意识成长过程的被阉割,凯蒂的人物形象在一定层面上被污名化。凯蒂在具有一定主体意志的情况下因不甘落后于妹妹,不愿被母亲冷嘲热讽选择匆匆嫁给,这反映了凯蒂女性主体意识的不坚定与不成熟;面对与小说中截然不同的开朗健谈充满魅力的,忽略与愉快的交往和相处,凯蒂选择与更风趣的唐生出轨,这反映出凯蒂面对诱惑不坚定的意志,此时的凯蒂像一个女版的浪子,受到引诱红杏出墙,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凯蒂在湄潭府的成长经历服务于更好的认识,更好的与过去诀别,在认识到丈夫的崇高人格后二人重归于好,在去世后痛苦不已,
在偶遇唐生时坚定拒绝诱惑,这与小说中凯蒂在死后只觉得自由,再遇唐生时仍屈从激情的情节相反,更进一步表明凯蒂形象的附属性与凯蒂人物形象的浅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