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中文姓名的英文写法,不熟悉汉语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写错。奥组委职员们的操作也不很仔细,在发给我个人的身份证件上就拼错了名字。幸好当年没有电脑,凡事还可商量。
当时祖国大陆开放不久,看到“中华民国”的字样,包括马路边的涂鸦,都会紧张一番。店铺门前或立交桥上偶然有人挂出一面青天白日旗,就会要求市政府立即把它取下。我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连市政府都无权处理,更无从理解为什么已与新中国建交的联邦政府在自己国内不能呼风唤雨。
更大的问题是体育代表团的人身安全。美国大城市里的治安环境本来就不很理想,又有令美国政府担心的。当时美国的势力若要骚扰、策反中国运动员,都不足为奇。今天华裔运动健将登上了各国体坛,当年可不一样,跑掉一个团员就会说出了事。
国际奥委会有整套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各国奧委会必须严格遵守。参加奥运的国家都分配到一定数量的门票。记得当时从国内传来消息,说是国家还比较穷,奥委会经费不足,连团员的制服都要依靠私人捐助,于是有人提议把分配到的门票高价出售,还说可以拍卖,作为津
贴。我听到后大吃一惊,无法证实,却又无法否定。惟有写信回国报急,指出这将犯下大错,累得何振梁先生亲笔来信澄清。
二、盛大欢迎礼
三百五十多人的大队陆续飞降洛杉矶。浩浩荡荡的队伍,单从数字来说,就是个“零的突破”。
开幕倒数第八天,洛杉矶侨界在唐人街的万珍楼举办了盛大的招待会。三辆大旅游车,满载运动员,算准时间从设于洛杉矶加州大学(UCLA)的奥运村出发,即使高速公路上堵车,个把小时还是应该驾到,谁知晚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我用电话追查,知道早已出发。车祸、故障、迷路都不可能,碰到这种可能涉及重大安全的事,满城警察没有一位能给我们打个招呼?!后来听说是尤伯罗斯为了减低成本,拒绝给洛杉矶警局提供充分的加班津贴,因而警局拒绝在奥运会开幕前过分卖力,当然这只是一个小道新闻。
次日,又是一场盛大的欢迎餐会,地点是位于帕莎狄那市的希尔顿酒店。到会有六百多人,有总领事唐树备、加州州务卿余江月桂、两位邻近城市的市长陈李婉若和黄锦波、里根
总统的教育顾问吴黎耀华等。采访记者二百多人,包括美国三大电视网,传媒界的亚裔名人NBC的洛杉矶新闻主播丰田,及当时已经成名的阮次山。
最吸引注意的,是影剧界的华裔明星,包括百老汇名剧《花鼓歌》的作家黎锦扬和主角关南施和《印第安那·钟斯》的童星关继威。还有风头极健的溜冰明星陈婷婷。用今天的话来说,美国华人大多是他们的“粉丝”。
除了1979年访美时在华盛顿举行的全美华人欢迎会,各界华裔代表到得如是齐全,我真还没见过。
三、光辉与黯然
洛杉矶竞技场的上空,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中华人民共和国”,顿时全场掌声雷鸣,中国体育代表团列队入场。手擎大旗、一马当先的是篮球员王立彬。他英俊挺拔、清秀斯文。华裔观众大声欢呼,不少还含着泪珠。美国观众的反应也异常热烈,除了因为欣赏到中国队伍的庞大整齐、制服的鲜明夺目,还有来自内心的谢意:中国超脱了由苏联带头的社会主义国
家的杯葛,为洛杉矶奥运会带来了蓬勃的生气。
比赛的第一天,就传来捷报:许海峰在自由手射击项目上为中国夺得有史以来的第一枚金牌,也是洛杉矶奥运的第一枚金牌。在大家为许海峰的欢呼声中,我不免为功亏一篑、仅得铜牌的“老将”王义夫感到一丝黯然。
当天下午出现了类似的情況。曾国强在举重项目上为中国夺到第二枚金牌。周培顺举出的重量与曾国强相同,但是因为体重多上几两,按照规矩取得银牌。两位队友同享荣誉,笑容一样灿烂,但是我这个旁观者为周培顺感到黯然。
假如比赛项目在时间安排上略有颠倒,曾国强就会是中国运动史上创造“零的突破”的第一功臣——永垂不朽的象征。先后次序断定功名,也只差丝毫。
四、美丽的姑娘
在洛杉矶奥运会期间,陪伴得最多的,是女排姑娘。
张蓉芳身高仅1.74米,是比我长得矮的两人之一,却是称职的队长、全队的灵魂。主攻
手郎平,号称“铁榔头”,家家户户无不知晓,现为美国国家女排的总教练。秀丽的周晓兰是拦网高手,号称“天安门城墙”。最佳二传手郑美珠、整天笑容可掬的杨锡兰、个子特高而动作敏捷的姜英、四川成名的山西姑娘梁艳、一脸学生气的苏惠娟和侯玉珠、朱玲、李延军、杨晓君,他们是我最熟悉的球员,在袁伟民的教导下成为国人最敬佩的运动员。
分组赛时以一比三输给了美国队。勇敢的队员们全都哭了。袁伟民和我一直在更衣室里陪着她们,倒汽水给她们喝,不敢跟她们讲话。到她们哭完了鼻子,才一起乘奥运车回五十几公里外的宿舍。回到UCLA已是凌晨一点多钟。
在决赛取得胜利后,张蓉芳轻轻地跟我说:“这次是拼了老命啊”!
另一美丽的姑娘是女篮选手。队长宋晓波、右锋柳青、两米高的、7岁小姑娘郑海霞……,在教练杨伯镛的指导下竟屡败劲敌,进入三强。我最欣赏的柳青,在篮下被人打肿了脸还拼命抢篮板球。令我不满的是,分明没打过篮球的外行领导向球员们指手画脚,问为什么在篮下会想到闪避?我几乎要走上去跟他说:“人家高你一个头、重你一百磅,一巴掌打过来,很难控制下意识的微闪。这并不代表退让。”亏得杨教练和姑娘们都特有修养,说:“听惯了,不打紧。”他们不像我那样不懂天高地厚。
五、那些小将
记得楼云吗?那位大眼睛的小伙子。他夺得跳马金牌,让四位世界高手同时在他后面分享银牌。一天,传真机上出现了两封楼云的英文信,楼云让我替他翻译。原来是两位美国女孩给他发来的情书。一位说自己是未能参加奧运的体操选手,她说:非常高兴在电视上看到你赢了金牌。我一直跟爸爸妈妈说你会赢,他们不信。看,你果真赢了,我就告诉爸爸妈妈:瞧!“我的楼云”不就真的拿金牌了吗?这位姑娘用词很热情,楼云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问我他要不要回信?照规矩该不该回?我说:“你不怕纠缠的话,就回呗。”他没来我把回信翻译成英文,看来大概没回。
两星期的赛事结束,华人社团在市中心最高级的酒店举行近三千人的庆功宴,我是当晚的主持人。眼见李宁坐在那儿,根本没法动筷,因为华侨们排着长龙逐一请他签名留念。总不能让小伙子挨饿吧?!于是我在台上要求大家不再排队,让他签完这一批再看情况。跟着,我让义务工作人员偷偷把他带进厨房去吃饭。那晚我自己没吃到饭。也没有拿到李宁的签名。
另一次欢迎会上,游泳小将们被围住回答各种问题。一位客人问:“看你们的头发多黄!是否水里的氯太多,经常泡在水里把头发都染黄了?” 引得众人大笑,一位略带些洋味儿、头发特别黄的选手穆拉提说:“哪有这事!我是新疆人,我的头发天生就比别人黄!”
栾菊杰是第一位为中国夺得击剑金牌的女将,也是第一位获取击剑金牌的亚洲人。她擅长的花剑最像我国武术里的剑。晚上看功夫电影,她最全神贯注。我笑她说:“你是有真功夫的人,这些完全虛假的动作,有什么好看?”可她还是喜欢看。
80年代初,海峡不好。奥运前两个多月,旧金山的华裔组织举行宴会,同时邀请了中国总领事和台湾的北美协调会代表。台湾当局处于攻守两难之际,以“汉贼不两立”为原则,施行“不和谈,不妥协,不接触”政策。而如此重要的侨团庆典又绝不能避席,于是被迫与大陆的驻美官员同时露面。
香港《文汇报》说:“在闭幕式上,中华台北队的队员主动来到中国队场地访问。他们说:‘看了中美女子排球大赛,你们打得真好!’他们看了第一场预赛,中国队输了,十分担心。
决赛时,他们正有球赛,但比赛后,知道中国队赢了,十分高兴。并主动拉着女排队员合影留念,气氛十分热烈。”报道大致正确,只差了一点:中国台北队的队员并没有“主动来到中国场地访问”,而是阴差阳错,正好排在隔邻。我很自然地把台湾的棒球队员介绍给站得最近的中国女排和击剑队员,让海峡两岸的小将们惺惺相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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