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商孟洛川【原著】曲直
瑞蚨祥与孟洛川 第一章 济南相士李士朋 山东济南府,有一位知名相士叫李士朋。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咸丰帝携皇后贵妃及文武百官避居热河。内外交困,咸丰帝一病不起,眼看一副圣命难继的样子。心事重重的懿贵妃叶赫那拉氏,忽然记起在京时听说过的李士朋,遂密使心腹太监安得海,快马星夜赶往济南府,向李士朋讨卜问卦。据说李士朋让安得海转呈懿贵妃一封密柬,至于柬中内容,外人不得而知。不过,辛酉成功的西太后叶赫那拉氏慈禧,垂帘听政后不久,曾遣人专程来济南厚赏李士朋,却是不少人亲眼目睹的。 自此,李士朋声名大噪。 这一日,李士朋起得晚,问过家人没有预约的帖子,心道:这阵子忙于应酬,难得今日消闲,何不去文轩先生一叙,当下,去书房取了一轴新得的郑板桥石竹图作为奉仪,出得门来,一乘肩舆,直往文轩先生的历麓书院。 济南名士阮士杰,字文轩,于大明湖南畔历山脚下,开一所历麓书院,在泉城极富声望。因来往惯了,院人自多相识,未等通报,李士朋便穿过花园小径,直抵后院阮士杰书斋。 “啊呀,士朋贤弟~”阮士杰迎出书房,揖手笑道:“真是应了这句话:说曹操曹操到。” 还过礼,进得门来,李士朋见房厅内端坐一位儒士模样的客人。待阮士杰彼此引见过,方知原是章丘县旧军镇孟府的西席李青函,字元湘。 李士朋原本豁达善交,一张伶俐嘴极会说话。品茶的工夫,言来语去,就与李青函套得熟稔了,仿佛
早已是老相识一般。 头道茶换过,李士朋道:“元湘兄,贵东孟氏,此前零星有所耳闻,只知在章丘一带有良田百顷,富甲一方,还在济南等地开设多家商号,可见其治家有道,经业有方。” 李士朋本就喜欢广闻博采,对那极具传奇彩的旧军孟氏,自然更多一份好奇。 意欲从李青函这里探听些内情,又不知作为西席,他谈论东家是否方便,故此道出这一番话来。 阮士杰听出李士朋的话中之意,接口说道:“瑞生祥、瑞增祥、瑞蚨祥、谦祥益????一等„祥?字号商铺,皆系旧军孟氏所开,在济南商界颇具声望,士朋贤弟知之如许,未免有挂九漏一之憾吧。” 二人的一番对话,李青函已听个 心透,微微一笑,遂道:“敝人入塾孟府,已有五年之久,对东家的事情也算略知二三。二位既感兴趣,我便演说一二,权助茶兴。” “如此甚好~”李士朋应道。 李青函呷了口茶,便娓娓道来。 第二章 李青函演说旧军孟 “敝东孟氏,本系亚圣后裔,明洪武二年自枣强一地迁居章丘旧军,至今已历世十五代之久。旧军附近的辛寨,盛行植棉,擅长纺纱织布,所产„寨子布?远近闻名。孟氏先祖来到旧军后,即靠贩布发家,广置田地,又靠田亩租佃兴资布匹生意。如此一番经营,几代之后家业便兴盛起来,终于成为章丘巨富。” 李士朋接道:“有道是官不出五世,富不过三代。这孟氏家业居然?有 复 凰ィ 嬲 瞧媸 ~?“贤弟言之有理。”李青函呷一口茶,又道,“敝东孟氏一族,自迁居旧军后,代代繁衍,支系庞多,仅六十五代孟衍升公一支,至其曾孙辈时行兄弟十人,立为十家堂号,
即三恕堂、其恕堂、容恕堂、矜恕堂、学恕堂、承恩堂、承训堂、世泽堂、乐余堂、进修堂是也。十家堂号的后世子孙,多是放浪不经,一味吃喝玩乐,坐吃山空,致以先后萧疏。惟矜恕、进修二堂,却至今兴盛有加,如日中天。你道这其中原因何在,” 李士朋道:“家事同于朝事。征看历朝历代,大凡久治长安者,必有一圣君明主,于那似衰未衰、近亡未亡之际扭转乾坤,得以中兴。想必这两家堂号,也于此等关节而出过一二位强腕人物。”说到这里,李士朋拦下意欲接言的李青函,略一思忖,又道:“似这等膏粱之家,后世子孙多不懂创业之艰,只知坐享其成而不思进取,难出堪当危任的强辈。故而,以我愚见,为矜恕、进修二堂举以中兴的强腕人物,多半非属孟氏子孙。”
“妙哉妙哉~真正是入里入辟,难怪当今圣太后垂以圣青~”李青函盛赞一句,接着说道:“正如贤弟所言,中兴孟氏世业的,竟是矜恕堂和进修堂的二位夫人。” “妙哉~”阮士杰鼓了一掌,转身对李士朋笑道:“自古因裙钗亡国者多矣,而今这亚圣一支,却由巾帼中兴家业。士朋贤弟,这回你有故事听了。” 二道茶品完,书童又端上一套景德镇白瓷茶具,造型古朴典雅,瓷理花纹烧得极是细腻精致。换的第三道茶是崂山云峰竹茶,沏筛之后,茶水碧绿透明,缕缕青竹的淡香飘溢开来。不由得令人舌底生津。 第三章 中兴孟氏的二夫人 李青函接着说道:“先说进修堂的冯夫人。我只说一件事,便足可领略冯夫人的过人才具。还在冯夫人初嫁
不久,皇宫遭回禄之灾,宫龙不济用,危急之时,进修堂开在距皇城不远的谦祥益布店,将店内水龙引进宫,及时扑灭火灾。朝廷厚赐封赏,与进修堂近族的承恩、承训、乐余、世泽四堂,拟将封赏瓜分。冯夫人的婆母据理辩争,遭斥曰:”亚圣家族有长幼之序,男女之别。牝鸡司晨,祖宗的规矩何在,„婆母不善辞辩,只有忍气啜泪的份儿。这时就见冯夫人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道:“诸位祖公叔长,媳妇来孟家时日不长,族上规矩懂得不多,却知旧军孟氏系亚圣四十六支派。孟夫人所以成圣,盖因其有一位贤德的母亲仉氏。为教子她不惜三迁之劳、断机之苦,而为天下传颂,称为圣母。依适才叔长之言,孟母岂不也成了牝鸡司晨吗,再看当今圣朝,正是女主主政,莫非这也是?????刚说到此,四堂主政早已大惊失,冷汗涔涔,慌忙拦住冯夫人不让她说下去。自此,再无人敢凌视进修堂了,而进修堂经冯夫人一手把理操持,则如火添薪般地兴盛起来。” “无独有偶,再说矜恕堂的高夫人。高夫人的丈夫孟传珊公,兄弟四人,四堂分家时议定:只分田地房产,商号为四堂共有,各堂每年从中分劈红利。高夫人深知商号共有非久长计,倾出所有私蓄,让丈夫在济南芙蓉巷开了一处瑞蚨祥布店,并在旧军镇开设布庄,专收精品,扩充货源。据说她曾亲自登机抛梭,通习纱纺布织,以便识别布质优劣。如此苦心经营,不过几年,瑞蚨祥的生意便越出四堂共有的几处布店,声望与日俱增。” “处心积虑,好手段~”李士朋接过话头,笑道,“如此下去,那四堂共
有的几处商号,迟早要被瑞蚨祥吞并了去。”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李青函不便涉谈。于是话锋一转,说道:“高夫人生有四子,长子继符,次子继箴,三子未成丁即夭折,四子继笙,因命柱中缺水,别号洛川。愚才入塾矜恕堂,即是为此三兄弟授学。” “元湘兄饱读经书,兼具德才学识,授学亚圣世家,正是适得其所。” 李士朋虽属奉迎,却说得真诚,不显一丝阿谀,本是入耳遂心之语。不料李青函听了,脸上却顿起忧郁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叹道:“言何适得其所,我正为此而忧虑呢。” 李士朋颇感奇怪,问道:“不知兄台为何忧虑,” 第四章 矜恕堂四少孟洛川 李青函沉吟未语,阮士杰替他答道:“你来之前,我正听他谈论此事。元湘所以忧虑,只因这高夫人的四子孟洛川。此顽童性劣不化,无心读书,元湘深恐教无所成,毁了自己半生的声誉。” 李士朋劝解说:“人原有聪慧顽钝之分,若遇后者,纵使孔老夫子再世,也未可雕琢,兄台不必过于自责。” 李青函苦笑一下,说道:“如此这般,我倒自会坦然些。然而他却并非顽钝,倒是恰恰相反。说实话,我设馆三十余载,还未曾见过天资如此聪颖灵慧的学童呢~” 李士朋好奇起来,说道:“天资聪慧而不用心读书者,可是贵东太过宠娇溺爱,而有碍先生管束,” “不然。”李青函答道,“男东孟传珊公现已过世,女东高夫人,一向教子严厉,从不宠爱护短。只是这位小少爷,于四书五经一面全用不进心思去。” “正是如此~”李青函说道,“或许是家风使然,这学童对务商数算之类极具天赋。” 李青函
叹道:“可惜吾之所治只在制艺举业一头,而于经世致用上面所知甚少。” “故此,你来时我正与元湘谈论你。”阮士杰看着李士朋,笑道:“记得你跟我讲过,颇想寻一天资奇赋之才而授之,不知元湘先生此一劣徒,以为如何,” 李士朋没马上应声,沉思片刻,方道:“我这一番芜学杂说,非儒家正传,想这亚圣之后,授之不知便不便当,” 李青函说道:“敝东高夫人,决非迂腐不化之辈。” “如此说来,也是场缘分了。” 李青函当即就邀请李士朋先于近日去旧军“见过他一面”。一来盛情难却,二来好奇心使然,李士朋遂与李青函约了行期。 第五章 李士朋做客矜恕堂 听得门丁报,李青函迎出门去。果然,李士朋到了。寒暄几句,接入仪门。迎面是一个宽敞大院,大院东西两侧,是两排红柱高额的青砖瓦房,正面是一座叠檐崇角、飞彩流丹的二层华楼。未近楼前,李青函引着李士朋从左侧一道月牙儿门折进去。迎面是一处花园。花园不大,却也清流环绕,小桥横架,怪石嶙峋,花木扶疏,丛竹掩映间,一道琉璃瓦锁顶的粉皮矮墙,围出一所清凉瓦舍,这便是李青函授学的塾馆。 李青函引领李士朋直抵馆内,延入一座房厅。 叙过礼,宾主落座,高夫人吩咐书童叫少爷们过来拜见先生。不多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位少爷进来了。不知为什么,却不见那位别号洛川的四少爷。正待问,听高夫人说道:“四子继笙,前日跟他堂兄去淄川商号盘货去了,说好今日回来。一待回府,即刻过来拜见先生。” 一名家仆刚开开门,就见一个华装炫炫、神采飞扬的少年旋将进来。径直
奔到母亲跟前,喘息未定,十分恭敬地跪礼请安。 “川儿,”高夫人亲切地唤一声,雍容笑道:“娘亲又为你请了一位先生来家,快过去拜见~” 孟洛川转过身来,目光迅速扫过众人,最后停落在李士朋身上。李士朋不动声地打量过去,但见他十五六岁年龄,梳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面如暖玉,红光熠熠,天庭阔满,地阁方圆,狮鼻扇耳,嘴如仰月,两道剪眉略略上挑,眉宇间透出一股聪俊灵秀之气。一双明目净如秋水,机警地转了两转,忽地踱前两步,若即若离站到李士朋面前。 孟洛川未拜大礼,只是浅浅一揖。见他嘴角一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作笑容,说道:“先生学深识广,若不介意,学生有一问题讨教。”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吃了一惊,一时又圆不得场,不安地去看李士朋。李士朋是何等角,小家伙的用心一眼瞅个底透。只不知他这番弯弯心肠儿,会想出什么刁钻的问题来,就见李士朋微微一笑,说道:“有何问题,但问无妨。” “那好,请先生听妥了~”孟洛川深吸一口气,接着如说绕口令,爆豆儿似的说道:“有位大本姓顾,到了布铺要买布。蓝布要了五尺整,青布多扯五尺五; 一尺短红布,九尺长绿布;白布黑布一样长,两两相乘同绿布;黄布灰布酱紫布,等等相加一丈五;九样布,撂一铺,三分之一是花布。这样布,那样布,顾大要了十样布。一时难坏店伙计:呀~顾大要了多少布,” 第六章 孟洛川认了师傅 众人听他这不喘气儿似的一通乱说,更加愕然。高夫人沉下脸来,含威不露地嗔道:“洛川,休得满口胡言,还不快与先生赔
礼~” 见母亲生怒,孟洛川顿时收敛了脸上的得意之,而嘴上却并不肯饶人:“先生请勿见怪,这道买布题,是今天回家的路上,在一茶馆歇脚时听一位老翁出的,因学生愚笨,是以向先生讨教。” 李士朋见他如此“穷追”,心道:这小家伙年少气盛,桀骜不驯,欲使成器,须得先折一折他的这股傲气。 李士朋略一停顿,随之舌吐莲花,飞快地说道:“大买布问价钱,伙计报价道周全:蓝布一尺八文整,青布多加四文钱;红布贵,绿布贱,二者相差三文钱; 欲知红布价多少,恰比花布少一半;白布黑布价相同,平均之后是价钱;黄布灰布酱紫布,八文九文十文钱;花花布儿最叫贵,一尺要价十八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