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学
潘金莲人物形象的深层解读
文/张家荣
摘要:潘金莲起初以配角人物诞生于施耐庵的《水浒传》中,后经兰陵笑笑生《金瓶梅》的深化解读,将潘金莲塑造成小说第一女主人公,从而展示了一个风流狠毒、争风善妒的形象,其后延续几百年。然而,现当代作品中也不断涌现对潘金莲的再解读,其中不乏颠覆传统之作。“潘金莲”已然不是单纯的某一个人物,而是钉在历史羞耻柱上的的代名词,一个具有特定含义的符号。
关键词:潘金莲;人物形象
潘金莲起初以配角人物诞生于施耐庵笔下,人物从出场到惨死仅用了短短三回,虽然作者本意是通过潘金莲这一人物凸显梁山好汉武松的正直与刚正不阿,却无意中塑造了“潘金莲”这一女性形象,通奸西门庆、毒杀武大郎、惨死武松刀下等情节的生动描写使得潘金莲在一众阳刚的男性形象中脱颖而出,其后经过兰陵笑笑生《金瓶梅》的深化解读,从而塑造了一个风流狠毒、争风善妒的形象,其后延续几百年。“潘金莲”已然不是单纯的某一个人物,而是钉在历史羞耻柱上的的代名词,一个具有特定含义的符号。
然而,随着封建制度的慢慢瓦解,社会的不断进步以及现代新思想的解放发展,现当代作品中相继出现了为潘金莲翻案的文学解读,在这些文学作品中作者道尽了潘金莲的被逼无奈,其中不乏颠覆传统之作,将其塑造成为“女性思想解放的先驱典范”。
新水浒传潘金莲吻戏一、对潘金莲的旧式解读
在古代文学作品中,潘金莲分别在施耐庵《水浒传》和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中有过出场。如果说潘金莲在《水浒传》中只是作为配角简单带过,那么在《金瓶梅》中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女主角,放荡、狠毒善妒,变本加厉的描写使得潘金莲当之无愧地坐上第一淫妇的头把交椅。
潘金莲从《水浒传》中出场到惨死,作者总共只用了三回便匆匆带过,关于潘金莲的出身背景作者施耐庵更是未做过多详细的描述,只单写“是大户人家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因不依从大户的纠缠告发女主人,被大户白白嫁给身材矮小的武大郎。而《金瓶梅》则更加具体的丰富了潘金莲二十岁之前的人生,潘金莲出身于身份低微的裁缝家庭,九岁被其母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练得一身好本事,之后辗转卖入张大户家,因其貌美被张大户收用,主家婆一气之下将潘金莲嫁给“三寸丁古树皮”的武大郎。
对于潘金莲的表述,兰陵笑笑生作了明显的改动演绎,那便是“收用”二字。在《水浒传》中潘金莲因拒绝而被大户怀恨在心嫁给武大郎,《金瓶梅》中则是依从了张大户,被主家婆嫁给武大郎,但仍与张大
户藕断丝连,这段进一步的深化改写使得潘金莲更加坐实了“放荡”的称号。不仅如此,《金瓶梅》还增加了潘金莲在大户家之前习学弹唱的经历,而这段学习的经历为潘金莲之后嫁入西门庆家的争宠手段增加筹码,可以算作一段铺垫型的描述。
武松的出现算是潘金莲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在两部作品中都体现出来。同为嫡亲兄弟的武大郎与武松,一个是仗义勇为消灭的“大虫”的打虎英雄,一个是软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炊饼郎,一个地位高贵,一个每天徘徊在社会最底层,潘金莲起了勾引武松之心,武松不为所动,叔嫂关系闹僵,武松搬出了武大郎住处。在经历了短暂的平静后,潘金莲又因一根衣竿的机缘巧合与西门庆相遇,在王婆和西门庆的计划诱骗与自己抵抗不了诱惑的双重作用下,潘金莲与西门庆通奸偷情,跟王婆串通鸩杀了武大郎。
这之后的故事展开《水浒传》与《金瓶梅》是两个不同的走向,《水浒传》中直接写了武松为兄报仇,杀害了潘金莲与西门庆这对淫妇,作者创造这两个人物本就是为了凸显梁山好汉武松的刚正与疾恶如仇。兰陵笑笑生则在行文中安排武松误杀了他人,被“迭配孟州牢城”,《金瓶梅》主体故事讲的便是武松被发配千里之外后,潘金莲与西门庆家族以及与李瓶儿、庞春梅妻妾间的争宠妒恨,更是将潘金莲的狠毒残忍表现地淋漓尽致。
施耐庵和兰陵笑笑生笔下的潘金莲篇幅文字有很大差异,然而他们都将潘金莲置于“淫妇”的基本立足点上,这对其后几百年关于潘金莲的解读有十分重大的影响。
二、现当代为潘金莲的“翻案”解读
现当代对潘金莲数百年形象翻案的作品始于欧阳予倩的五幕话剧《潘金莲》,作品一经出现在当时引起不小的震动。1985年底,又一部为潘金莲翻案的力作——荒诞川剧《潘金莲》问世,引起社会各界大讨论,余波回荡十年不止。自此之后,不断涌现以潘金莲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例如李碧华《潘金莲之前世今生》、何小竹《潘金莲回忆录》等,均以全新的眼光和社会视角来审视潘金莲,使她以全新的形象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
在“反封建”的五四新时期思想的影响下,欧阳予倩笔下的潘金莲起始的人物介绍就是“一个个性很强而聪明伶俐的女子”,作者对潘金莲的态度是赞赏的,将她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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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害人者”变成了一个“受害者”。欧阳予倩并没有对原著的大致行文做改动,仍是潘金莲拒绝张大户被嫁武大郎,示好武松被拒后偷情西门庆,继而毒杀武大郎,最后被武松杀害,只是弱化杀夫与的罪行,通过语言塑造潘金莲在封建社会的男权下被一步步逼向死亡的命运。从“一个男人要磨折一个女人,许多男人都帮忙,乖乖儿让男人磨折死的,才都是贞节烈女。受磨折不死的,就是淫妇。不愿意受男人磨折的女人就是罪人。”等借潘金莲口说出的话,以及剧本结尾潘金莲对武松大胆的表白,作者表达了反封建,追求男女平等的热切希望。
巴蜀鬼才魏明伦的荒诞川剧《潘金莲》又乃文学界继欧阳予倩《潘金莲》后的一大力作,这部作品中作者采用极其荒诞的形式聚集了吕莎莎、武则天、安娜卡列尼娜等各各样的古今中外人物,并站在这些人物的角度对潘金莲的命运进行评说,引发人们对于类似家庭和女性问题的反思。同处不幸的婚姻家庭中,安娜和吕莎莎都用了各自的方式解脱,而潘金莲却无计可施,她只能沉沦,背时代之大不韪偷情弑夫,以寻求精神的解脱。作者将潘金莲的一切行为合理化,把这一切归罪于封建的男权社会,同情男权
社会下潘金莲的悲惨结局。
不同于欧阳予倩和魏明伦“拳头上站得人,胳膊上跑得马”的刚性的潘金莲,李碧华从人性和女性角度出发,赋予潘金莲柔美的特点,通过穿越重生的时空转化将男性话语与女性话语置于同一个空间,描写现代潘金莲“单玉莲”追寻爱情、逆转前世命运,摆脱命运的奋力挣扎。悲剧命运的轮回重演进一步写出单玉莲的悲剧,也是对潘金莲无奈沦为时代牺牲品的同情。
三、潘金莲人物形象的深层解读
无论是中国古典文学中耻辱的“”,还是现当代出现的“女性思想解放的先驱”的论断,从整个潘金莲形象解读演进史来看,潘金莲是一个始终存在争议且不断演进的的人物,她身上承载的是一代女性的悲惨命运。
从整个社会大环境来看,在一个标榜女子贞操大于天的封建男权社会,程朱理学是思想主流,不断强调着三从四德、以夫为纲,身为女人的潘金莲是无奈的,女人注定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存在。从小被肆意买卖,被迫束缚在所谓的婚姻家庭中,潘金莲妄想挣脱男人的束缚、摆脱婚姻的牢笼,从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就是不为社会所接受认可的,甚至是被世人诟病唾弃的。
从潘金莲成长生活的小环境看,由于家境窘迫,潘金莲于九岁那年被母亲卖给别人,过着寄人篱下的生
活,之后辗转卖入张大户家,奴隶般任人买卖宰割的潘金莲为了生存就必须学着讨好别人,在这样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潘金莲无法形成正确的情爱观、性爱观。张大户的“收用”是潘金莲不幸与罪恶的,其后被迫嫁与丑陋穷困的武大郎更是心灰意冷。嫁入西门家后,由于潘金莲是贫苦人家出生,唯一的依靠只有西门庆的宠爱,因
此她极尽手段与西门庆的妻妾争宠,接受西门庆各种变态的性要求,趁机索要金银。潘金莲甚至为了保持自己的受宠地位害死了李瓶儿母子和宋惠莲,《金瓶梅》第五十九回中就写道“潘金莲见李瓶儿有了官哥儿,西门庆百依百随,要一奉十,故行此阴谋之事,驯养此猫,必欲唬死其子,使李瓶儿宠衰,教西门庆复亲于己。”由此可见潘金莲的善妒狠毒。当然,潘金莲最为世人诟病的一点便是“性淫”,她忍受不了寂寞而勾搭琴童,继而与陈经济偷情,又勾搭王婆的儿子王潮儿,这与她的成长经历有莫大的关系。大家族的生活是单调无味的,西门庆好,时常周游于不同的女子之间,潘金莲内心孤独寂寞又缺乏安全感,性是唯一能让她感到满足的东西。“性”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看是人的本能,本是无罪,然而“性”并不等于纵欲,追崇“情欲至上”的潘金莲无视道德,沉沦欲海,泯灭良知,这是原始的冲动膨胀与人性的堕落扭曲,是造成她悲剧的原因,是社会让潘金莲一步步沉沦欲海无法脱身,让人觉得一个女人生存的可怜以及行为的可恨。
从作为女人的角度上看,潘金莲聪慧可人而又心灵手巧,自身条件不错,“三寸丁古树皮”的炊饼郎武大郎着实配不上这位美娇娘。再者,潘金莲虽为裁缝之女,却自幼进得王招宣府,又入得张大户家,吃穿
用度的物质方面自是从未受过亏待,久经耳濡目染,眼界不同,靠卖炊饼过活的贫困生活满足不了潘金莲的物质追求。因此,武松的出现是一个契机,高大魁梧,仗义英勇而又担任都头,任何一个年轻的少女都无法不心动,更何况是蠢蠢欲动的少妇潘金莲。武松面对潘金莲坐怀不乱,并对潘金莲一番说教,搬出了武大郎家中,潘金莲被彻底拒后羞愧又伤心,同样身材高大家境优渥的西门庆吸引了她的目光,在王婆、西门庆的诱骗与自己的欲望下,潘金莲与西门庆苟合偷情,初尝情事的潘金莲在他这里体会到了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满足了她对生理和物质的双重需求。
在长期男性话语权占据主导地位的封建历史时期,潘金莲就是这个时代下被逼迫至一步步沉沦的女性代表,是封建时代下被压迫的可怜又可恨的女子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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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延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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