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
第3期总第295期
理论学刊
Theory Journal
May.2021
No.3Ser.No.295
从屈野河“侵耕”事件看宋夏边疆危机的管控
孙方圆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北京100732)
[摘要〕屈野河位于北宋麟府路境内,是贯穿麟府路的战略要道,且宜耕宜戍,具有重要的军事价值。北宋天 圣至嘉祐年间,宋夏就屈野河划界问题纠纷不断,边民侵耕、边兵交战与边官交涉的情况时有出现。不过由于“庆 历和议”对宋夏双方的制约以及宋辽夏三方关系的变化,宋夏皆保持着相对克制的态度,
最终通过政治谈判达成了 各守河岸、互不越界的协议。这场纠纷的产生、发展及其解决,既是管窥宋夏关系复杂性之一斑,更是中国古代不同 政权管控边疆危机的一次独特实践。
〔关键词〕屈野河;宋夏关系;边界糾纷
〔中图分类号〕K244.0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909(2021)03-0160-10
河川对于人类的军事活动具有重要价值,包括补给兵马维生所必需的饮用水、为军事调度和物资补
给提供天然的交通线路,以及为河川沿岸地区的军事屯戍提供农业用水等。在宋夏战争中,河川的军事
价值同样至关重要。韩茂莉先生曾指出,在宋夏沿边地区有延夏、环庆、镇原以及秦渭四条交通要道,宋
军在沿线屯戍设防®。而这些军事要道的形成往往依托于河川,如延夏道之于无定河、环庆道之于马岭 水、镇原道之于泾水和葫芦河、秦渭道之于渭水和洮河。程龙先生则进一步指出:“黄土高原地区地形
破碎,交通道路多沿河谷,这使宋军不得不沿河布防,将大量兵力集结在河谷地带,同一条河流的上下游
地区往往形成一个安抚使路辖区以便建立纵深的防御体系。”®笔者亦曾对宋军在西北战区的饮用水补
给及其水面交通情况著文作过专题讨论®。
地处北宋麟府路的屈野河(即今陕西神木境内的窟野河),就是在宋夏关系中产生过特殊影响的一
条河川。宋夏双方围绕屈野河的纠纷已然超出了“战时”与“平时”的阶段划分,边民越界耕作、边兵武
装冲突以及边官反复交涉的情况时有出现,而史书中则往往以“侵耕”指代这场发生于北宋庆历至嘉祐
年间的边界纠纷事件。目前学界对于宋夏划界问题的讨论,多是从边界沿革或双方的边防政策®、特别
[作者简介]孙方圆,男,历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宋代军事史和环境史。
①韩茂莉:《宋代农业地理》,太原:山西古藉出版社,1993年版,第61—67页。
②程龙:《北宋西北战区粮食补给地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28页。
③详见孙方圆:《宋夏战争中宋军对饮用水的认知与利用》,《史学月刊》2019年第2期;《试论宋夏战争中的水面交通》,《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344—356页。
④参见[日]前田正名:《陕西横山历史地理学研究:10—11世纪鄂尔多斯南缘白于山区的历史地理学研
究》,杨 蕤、尹燕燕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68—177页;李华瑞:《宋夏关系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
社,2010年版,第50—5丨、121—125页;陈旭:《宋夏沿边的侵耕问题》,《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 期;杨蕤:《宋夏疆界考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4期;孙昌盛:《论宋、夏在河东路麟、府、丰州的争夺》,《宁夏
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3期;黄纯艳:《宋代的疆界形态与疆界意识》,《历史研究》2019年第5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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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军事屯戍的组织实施等问题人手®,在对具体事件开展专题研讨方面则尚有发掘空间。有鉴于此,笔者
拟就宋夏屈野河侵耕纠纷的时代背景、发展过程以及双方的对策考量展开讨论,不当之处,伏望方家指正。
一、争端出现的背景
屈野河的主体河段位于北宋麟府路境内。通过相关研究可知,麟府路在今陕北黄土高原与毛乌素
沙地的过渡地带,北部为风沙草滩区,有固定、半固定的沙丘分布;南部为黄土丘陵沟壑区,地表沟谷纵 横。在这一区域中分布着包括屈野河在内的数条河谷,多呈西北一东南流向,河流沿岸冲积阶地发育良 好,是理想的耕地。黄河沿岸的峡谷丘陵土薄岩露、谷深坡陡,十分有利于军事布防®。
自唐代以来,麟府路便是多民族聚居之地,其中以府州折氏、麟州杨氏和丰州王氏为代表的地方豪
强实力不容小觑。北宋建立后,麟府路的早期地方机构建置今已不详,有研究指出,至道二年(996)“卫
726事件是什么
州团练使河阳李重贵实为麟府路浊轮寨都部署”®的表述,是“现存文献中关于‘麟府路’的最早记载”,
其后至迟在宋仁宗时期,北宋正式设立了“麟府路军马司”,是为“麟府路的最高权力机构”®。起初,麟
府路自北向南辖有丰、府、麟三州,后来丰州于庆历元年(1041)为西夏所占,至嘉祐六年(1061)方又择
址复建。
宋、辽、夏鼎峙时期,麟府路更是地处三方交界之地,“黄河带其南,长城绕其北,地据上游,势若建 瓴,实秦晋之咽喉,关陕之险要”©。对于西夏而言,夺取麟府路“不仅能彻底消除西夏在陕北作战一直
处于鄘延和麟、府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还能掌握“以河为险,进退自如”©的战略优势;对于北宋而言,
麟府路“西南接银州,西北接夏州”®,且“麟、府辅车相依,而为河东之蔽。无麟州,则府州孤危。国家备
河东,重戍正当在麟府。使麟、府不能制贼后,则大河以东孰可守者?故麟、府之于并、代,犹手臂之桿头 目”®。麟府路对于北宋西北边疆安全的重要性由是可见一斑。
宋夏在麟府路境内的交锋多集中于南部,其沟壑纵横的地貌特征导致双方的军事调度往往需要依
托河谷川途方能高效实施,于是屈野河的军事价值愈加凸显。屈野河系黄河支流,上游系今内蒙古自治
区鄂尔多斯市的乌兰木伦河与悖牛川,两河在今陕西省神木县汇流后即为屈野河(窟野河)。史书记 载:“窟野河路自麟州过河,西人盐州约七百里,南至银州约三百里,控窟野河一带贼路,西北至麟州,南
至银州,以西则地势平易,可行大军。”®加之“麟州屈野河西多良田”®,为当地军民屯戍提供了良好的
①参见尹崇浩:《北宋弓箭手屯田制度》,《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1期;赵振
绩:《宋代屯田与 边防重要性》,《宋史研究集》第6辑,台北:国立编译馆,1986年版;魏天安:《北宋弓箭手屯田制度考实》,《河南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4期;韩茂莉:《宋代陕西沿边地带的兵屯与土地开垦》,《西北史地》1993年第3期;史继
刚:《宋代屯田、营田问题新探》,《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9年第2期;刁培俊、贾铁成:《北宋弓箭手的军事作用》,《四川
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等等。
②参见杨蕤、乔国平:《宋夏沿边地区的植被与生态》,《宁夏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
③[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0,“至道二年九月己卯”。
④参见李昌宪:《五代两宋时期政治制度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22—127页。
⑤[清]沈青崖等:《陕西通志》,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51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392页。
⑥孙昌盛:《论宋、夏在河东路麟、府、丰州的争夺》,《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3期。
⑦[清]徐松:《宋会要辑稿》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267页。
⑧[北宋]张方平:《乐全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04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180页。
⑨[北宋]曾公亮、丁度等:《武经总要•前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2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517 页。
⑩《宋史•司马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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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土条件,以致有学者认为,“麟州的设置是为了控制窟野河谷,府州则是为了控制黄河西岸”①。对于 宋夏双方而言,麟府路是河东路的外围屏障,而屈野河则是贯穿麟府路的战略要道。
雍熙元年(984),李继迁率部出走地斤泽,武装反宋。北宋发兵征讨。双方交兵不久,宋将李继隆、王侁等兵出银州,“破悉利诸族,追奔数十里,斩三千余级,俘蕃汉老幼千余”;继而挺进开光谷杏子坪,“降银三族首领折八军等三千余众”;又在浊轮川东、兔头川西“生擒七十八人,斩首五十九级,俘获数千 计”;“吴移、越移四族来降,惟岌伽罗腻十四族怙其众不下”,李继隆“夷其帐千余,俘斩七千余级”,暂时 制伏了横山各地追随李继迁的部族®。开光谷即《水经注》中的梁水所在®。该河位于今神木县南,“出长城内,东人屈野河”④;浊轮川即今悖牛川之古称,据此推测兔头川或亦属屈野河水系。至道二年 (996),宋太宗为李继迁袭扰不断、灵州战事一再告急而勃然大怒,遂命五路大军全线出击,试图一举剿 灭李继迁所部。其中,西京作坊使张守恩率军兵发麟州,据《武经总要》所载,其行军路线应当就是屈野 河谷®。由此可见,屈野河的军事价值在宋夏交兵之初便已显现无遗了。
此后,西夏对北宋麟府路的威胁日益增长。宝元二年(1039)闰十二月,直史馆苏绅建言:“今边兵 止备陕西,恐贼出不意,窥视河东,即麟、府不可不虑,宜稍移兵备之”©。庆历元年(1041)九月,宋廷令 知并州杨偕“除并州合驻大军外,麟、府州比旧增屯,余即分布黄河东岸诸州御备,交相应援”⑦。同年十 月,宋廷“禁火山、保德军缘黄河私置渡船”®。而西夏虽成功占领丰州,但府州以“城险且坚,东南各有 水门,崖壁峭绝,下临大河”®而始终为宋军固守。史念海先生曾进行过实地考察,指出:“府谷县建于河 边山上,巨石嶙峋,势甚险陡。黄河从东北流来,直冲城东南角下,顺山脚流向西南”,北宋时南门在城 东南,其外另筑有水门以保护汲路,且“水门建在城东南,就是为了防止偷袭。因为由城东往南陡岸壁
立,要绕过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有西南城外半崖上可以勉强通过,城上守兵是能够控制得住的”®。至 于麟州,西夏试图通过“往来邀夺馈运”的战法困死宋军,宋将张亢、张常等则寻机反攻,先“大败贼于龙 门川”®,再战柏子寨,又筑建宁寨;西夏军“数出争,遂战于兔毛川”,不意遭到被“斩首二千余级”的败 绩。宋军得以进筑“清塞、百胜、中候、建宁、镇川五堡”,由是“麟州路始通”©。龙门川系府州之北“人 府州路”®,兔毛川是西夏人侵麟州的“贼路”®,宋军能够在麟府路稳住局面,同样得益于对上述河谷川 途的有效掌控。
此后由于战事胶着,宋夏双方出于各自的考量,最终于庆历五年(丨045)正月实现议和停战。鉴于 麟州不利于防守,宋廷一直有人主张迁移麟州治所、退守黄河东岸。知并州杨偕便曾提议:“建新麟州 于岚州合河津黄河东岸裴家山,……河西对岸又有白塔地,亦可建一寨,以屯轻兵。又河西俱是麟州地 界,且不失故土,见利则进,否则固守之。”®“庆历和议”达成后,类似的论点曾再度出现。尽管杨偕前议 看似能掌握一种“进退由我”的主动,但根据日后北宋与西夏在屈野河纠纷中的实际情况来看,这种纸 上谈兵极易造成严重的政治被动与军事风险。幸而有识之士对此极力反对,其中尤以欧阳修所言最有
_史念海:《黄土高原历史地理研究》,郑州:黄河水利出版社,2001年版,第丨8、104—105页。
②《宋史•李处耘传》。
③[清]毕沅:《关中胜迹图志》,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88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784页。
④[清]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补》,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232页。
⑤©⑭[北宋]曾公亮、丁度等:《武经总要•前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2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 第517、515、517 页。
⑥[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5,“宝元二年闰十二月”。
⑦⑨[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3,“庆历元年九月”。
⑧⑮[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4,“庆历元年十月”。
⑪《宋史•张&传》。
⑫[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6,“庆历二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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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地,其云:
窃详前后臣僚起请,其说有四,或欲废为寨,或欲移近河,或欲抽兵马以减省馈运,或欲添 城堡以招集蕃汉。然废为寨而不能减兵,则不可,苟能减兵而省费,则何害为州!且其城壁坚 完,地形高峻,乃是天设之险,可守而不可攻。其至黄河与府州各才百余里,若徙之近河,不过
移得五七十里,而弃易守难攻之天险。以此而言,移废二说,未见其可。...今二州五寨,虽云
空守无人之境,然贼亦未敢据吾地,是尚能斥贼于二三百里外。若麟州一移,则五寨势亦难存。
兀尔府州,偏僻孤垒,而自守不暇,是贼可以入据我城堡,耕牧我土田,夹河对岸,为其巢穴也。
今贼在数百里外,沿河尚费于防秋,若使夹岸相望,则泛舟践冰,终岁常忧寇至,沿河内郡尽为 边戍。①
麟州及诸要塞乃“易守难攻之天险”,若轻易予以移废,府州便会真正成为一座“偏僻孤垒”从而“自守不暇”,西夏届时即可“人据我城堡,耕牧我土田,夹河对岸,为其巢穴”,一旦如此,恐怕就要“终岁常 忧寇至,沿河内郡尽为边戍”。质言之,如果宋军不能在黄河西岸保持有效的军事实力而退守黄河东 岸,就相当于放弃了黄河西岸的广袤缓冲地带,而让渡给西夏自由行动、随机渡河的战略空间。有鉴于 此,牢牢掌握黄河西岸的前沿防线,便成为北宋日后保障麟府路乃至整个河东路安全稳定的关键所在,而纵贯麟府、可耕可战的屈野河正是实现这一军事部署的锁钥之地。
然而,由于宋夏两军在麟府路长期交战,双方的实际控制线屡有变迁、模糊不定;“庆历和议”虽然 明确了宋夏双方的政治关系,但对每一具体区段的边界划定却又难以周全;加之辽朝雄踞北方而宋夏双 方又有各自的利害考量,因此在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屈野河划界的遗留问题就变得日益复杂起来。
二、事态发展的进程
在李继迁起兵之前,麟州地界“西至俄枝、盘堆乃宁西峰,距屈野河皆百余里;西南至双烽桥、店子 平、弥勒、长平、盐院等,距屈野河皆七十余里”,可知当时的屈野河两岸之地都是完全处于宋朝管辖之 下的。咸平五年(1002),李继迁率部“陷浊轮、军马等寨”②。浊轮寨本系北宋边防重镇,“控合河路,至 道中以重兵戍守”,且“部署蕃户三族一千五百帐”®。浊轮寨易手后,当地蕃部首领勒厥麻等族众被迫 “相率越河内属”®。大中祥符二年(1009),北宋“始置横阳、神堂、银城三寨”,而此时这三座要塞的位 置已是“皆在屈野河东”了®。尽管西夏通过军事手段将北宋的沿边堡寨逼退至屈野河东岸,但并未趁 势驻军或移民以确立对屈野河西岸的实际控制权。不过,彼时宋夏在屈野河的局面,已经与前述杨偕在 讨论麟州州治与黄河关系时的构想相似,即北宋具有实际力量的军事要塞在河川东岸,而河川西岸则是 政治意义上的“领土”。对于北宋而言,危机的伏笔已经由此埋下。
在此之后,由于北宋官员的利益纷争以及当地官府的处置失当,西夏日益注意到屈野河西岸的“有 机可乘”,史称:
天圣初,州官相与讼河西职田,久不决,转运司乃奏屈野河西田并为禁地,官私不得耕种。
自是民有窃耕者,敌辄夺其牛,曰:“汝州官不敢耕,汝何为至此!”由是河西遂为闲田,民犹岁
①[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丨49,“庆历四年五月”。
②⑤[清]徐松:《宋会要辑稿》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267页。
③[北宋]曾公亮、丁度等:《武经总要•前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2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518 页。
④[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53,“成平五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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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税不得免,谓之“草头税”。自此敌稍耕境上,然亦未敢深入也。①
据上引史料,宋仁宗天圣年间,为消弭地方官员的利益纷争,宋廷将屈野河西岸有争议的田地划为 “禁地”,而西夏正是利用北宋朝廷的这道禁令驱赶试图在此“窃耕”的北宋边民。“窃耕”禁地本是违法 之举,
北宋的边民对外无力反抗、对内无理申诉,最后只有退走,如此一来,北宋在屈野河西岸的“事实 存在”愈发松动。但即便如此,西夏仍未公开进占,而只是“稍耕境上”、不断蚕食。
此后直至元昊自立、宋夏交兵,西夏“始插木置小寨三十余所,于道光、洪崖之间,盗种寨旁之田”®。道光即道光谷,在银城寨南60里处;洪崖即洪崖坞,在银城寨南40里处®。鉴于彼时西夏在元昊治下占 据着军事优势,其继续渗透屈野河沿岸地区不足为奇。不过,直至“庆历和议”达成,西夏在该地区的内 侵仍不过“十余里”。对此,宋廷以和议甫成不愿节外生枝,遂指示知麟州张继勋:“若西人来,即且答以 誓诏。惟延州、保安军以人户所居中间为定,余路则界至并如旧。未定之处,若西人固欲分立,则详其所 指之处,或不越旧境,差官与之立牌堠以为界。”但是究竟当以何处为旧有边界?张继勋提出:“用咸平 五年以前之境,则太远难守,请以大中祥符二年所立之境为定”,否则,如若“以河西为禁地,则益恣其贪 心,进逼河西之地,耕凿畜牧,或兴置寨栅,与州城相距,非便”。宋廷表示同意,不过同时又明令其“不 得明行检踏以致生事”®。所谓“大中祥符二年所立之境”虽难以全线考实,但屈野河西岸“禁地”归属 北宋当毋庸置疑。
虽然张继勋等人通过实地考察、寻访故老等方式,提出旧有边界“无以复易”,但是西夏派出的交涉 官员却主张“马足所践,即为我土”。这种立足于“实际占有”而提出的“既定事实”的领土主张,自然难 以得到北宋认可。张继勋等北宋官员以禁绝宁星和市相威胁,才迫使对方同意包括屈野河在内的麟府 路边界“一切如旧”®。然而此后不久,张继勋竟遭革职,史载“后知州事者惩其多事取败,各务自守,以矫前失”®,
加之范仲淹亦曾将张继勋列为“所用主兵官员使臣”之中“有心力干事者营立城寨”之人®,因此或可推知张继勋的被革职与其积极整饬边防、修筑要塞有关,毕竟此类举措容易给西夏以口实,并 且有也有悖于宋廷当时奉行的安边政策。
在此阶段,北宋对屈野河防务的态度更趋保守,遇有纠纷发生,宋廷多以严饬禁令、惩处相关人员来 平息事态。如麟州都巡检王吉“尝过河西巡逻,州司辄移文劾之,自是无敢过者”®;又如麟州报“西界人 马至屈野河西,寻令指使、殿侍魏智等引兵约回,智遇伏,为西人所执”,宋廷下诏“河东经略司累戒逐路 务遵誓诏,今西人本无斗意,而以兵迫逐为边生事,其边吏并劾罪以闻”®。加之沿边堡寨官员多以“民不过河”“敌无踰境”而“岁满得迁官”,因此更是“禁之尤急”。起初,西夏尚不敢轻举妄动,但“数岁之 后,习知边吏所为,乃放意侵耕”,“州西犹距屈野河二十余里,自银城以南至神木堡,或十里,或五七里 以外,皆为敌田”,及至后来,竟发展到西夏“明指屈野河中央为界,或白昼逐人,或夜过州东,剽窃赀畜,见逻者则逸去"。北宋巡边部队即便接到警报,也会慑于朝廷禁令而不敢轻易追击,即所谓“既渡水,人 不敢追也”®。这些记载似乎表明,此时的屈野河俨然已经成为宋夏之间的实际“界河”了。
这种对北宋不利的局势,到麟府路管勾军马司贾逵巡边时又出现了变化。贾逵“见所侵田,以责主 者”,“知州王亮惧,始令边吏白其事。经略司遂奏土人殿直张世安、贾恩为都同巡检,以经制之”®。然 而西夏认为己方已在此长期耕作,特别是当地田产所得彼时已归名曰没藏讹庞的权臣所有,即所谓“田
0X2X3)®®[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85,“嘉祐二年二月”。
③®®[清]徐松:《宋会要辑稿》,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622、7267、7268页。
⑦[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4,“庆历元年十一月”。
⑨[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57,“庆历五年十二月”。
⑪[清]徐松:《宋会要辑稿》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2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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