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原:川端康成的同性恋⼈,17岁相恋21岁分⼿,信奉邪神是关键
⽂学⼤师往往都有真性情,⼀切过往,畸形的、正能量的都敢亮出来。中国如季羡林,两条⽇
记摘录在⽹上⼴为流传。⽇本如川端康成,在⾃传体⼩说《少年》中直⾯少年时代,为我们展
⽰了⼀个真实的⾃⼰。借此,我们也得以窥见这位⽂学⼤师的⼀段同性往事。
1916年下半年,川端康成17周岁,就读于茨⽊中学五年级,期间对⼀位新转来的低年级同学产
⽣了难以抑制的爱恋之情。
这位同学叫⼩笠原义⼈,是位毫⽆疑问的美少年,举⽌腼腆。川端康成⼀见便惊为天⼈,⼀下
⼦就迷恋上他了。
他觉得⼩笠原的⾝上有⼀股⼥⼈⽓,⼀是⼼性,动不动就茫然失措,像个长久幽闭的⼥孩⼦;
⼆是举⽌像个听话的⼩媳妇,两个⼈好上后,川端随意扔下的⾐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笠原
就为他叠得整整齐齐地放进⾏李箱,如果川端的⾐服开了线或挂破了⼝⼦,⼩笠原也⽴刻来
针线,端坐着帮他缝好。
川端实在太喜欢这个孩⼦了。为了宣⽰对⼩笠原的占有,不惜把两张床紧紧挨着。冬天来临的
时候,⼀天早上川端起床⼩解,冻得直打哆嗦,连忙钻进⼩笠原的被窝紧紧抱住他。⼩笠原也
给了他热烈的回应,和他贴脸及亲吻。
过了不久,川端下课回来只听⼩笠原对他诉苦。原来他不在时,宿舍⾥另⼀个爱慕⼩笠原的男
同学趁机跑到川端的床上躺着,对⼩笠原⽤⾔语骚扰。幸⽽⼩笠原不理睬他,那⼈便⽆机可
趁,回到了⾃⼰床上。川端听得⼤为愤怒,⼀度想过要和那位同学绝交。当天晚上,⼏乎刚熄
灯,川端就跳到床上,搂抱着⼩笠原进⼊了梦乡,宣⽰了对后者的占有。
没⼏天川端康成表⽩:“你做我的情⼈吧。”
⼩笠原义⼈说:“好的。”
不久川端康成从茨⽊中学毕业,上东京第⼀⾼等学校,两⼈便通过信件互诉相思。在这些信件
中,川端写得极为放纵,什么“眷恋着你的⼿、胸、脸、眼睑、⾆、⽛和脚”啦,什么“必须把他
更纯洁地搂在胸前”啊之类,体现了⼀个孩⼦的青春期幻想能达到的疯狂。
对川端的爱,⼩笠原也进⾏了热烈的回应。他对这位⼤哥⼗⾜依赖,并保持了⾜够的忠诚。收
到川端的来信后,他会仔细阅读,然后⽴刻回信,说尽甜⾔蜜语。
经典电影《断背⼭》
为何他们会产⽣同性之爱?其实并不难理解。
川端康成童年凄苦之极,⼈⽣拿到的是⼀把超烂的牌。⽗母、、祖⽗母在他成年之前相继离世,从此他就成了川端家族的独苗,孤伶伶地飘在世上。遇到⼩笠原时他17岁,没有家的温暖,没有⽗母的爱怜,连穿的⾐服都带着坟墓的味道。这使他极度⾃卑,也极度渴望爱——只要有⼈肯给他,⽆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他都没挑剔的权利。⼩笠原的出现,给他的⽣活带来了⼀束光,这个美少年是那么柔弱,⼜是那么幸福;是那么盖世⽆双,⼜是那样光芒万丈;是男孩,却⼜有⼥性的⽓质……轻易就将川端康成的⼼扉撕开了裂隙。
⼩笠原呢?他⾃⼩随家族从事宗教活动,涉世不深,⼀旦有⼈对他好⼜愿意保护他,他便难免将之当成⽗亲所信仰的那个神,从⽽将两者合⽽为⼀,产⽣既崇拜⼜亲近的⼼理。
两个正当花季的少年,⼜是各⾃纯粹的初恋,我们其实不应以异类视之。因为喜欢⼀个⼈并没有错,何况并没伤害到别⼈,只不过惊世骇俗了⼀些。
客观地讲,年少的川端康成和⼩笠原之所以相爱,主要还是他们的世界太⼩。很简单的道理,他觉得⼩笠原是美少年,⽽其实整个⽇本的美少年⼜何其之多!⼩笠原也是⼀样,川端确实是吸引他的,但当他回归⾃⼰的家族之后,相⽐修⾏,情爱之事便如同浮云了。
⼩笠原⼀家,原是⼤本教的⾼层。
⼤本教是⽇本的新型宗教。1892年,京都府绫部⼀个叫出⼝直的⼥⼈⾃称得到了严灵国常⽴⼤神的神⽰,写下了不少谶语。1898年,出⼝直招出⼝王仁三郎为婿,两⼈遂组成⼩教团传教。出⼝直是为⼤本教第⼀代教主,王仁三郎则成为圣师。
⼤本教主张⼈⼈平等、世界和平,宣扬改变乱世、建⽴神国,⼀战之后获得很⼤发展,信众超过800万⼈。因发展迅速,引起⽇本政府的注意,分别于1921年和1935年发⽣了两次⼤本事件,⼤本教遭到镇压,王仁三郎及⼤批信众被捕⼊狱,建筑被拆毁,著作被禁。1945年⽇本投降之后,镇压令解除后重新活跃。
⼩笠原的⽗亲,便是⼤本教的重要⼈物。由上⾯的时间线可知,当⼩笠原和川端康成如胶似漆的1916~1918年间,正是⼤本教飞速发展的时期。⼩笠原中学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进⼊京都⼤本教的修⾏所修⾏。⼏年以后,川端康成曾经在汤岛见到了⼤本教的第⼆代教主出⼝澄和其被奉为三代教主的⼥⼉。
年轻时的川端康成
值得玩味的是,这两位在信徒眼中⽆所不能的神灵代⾔⼈,在川端康成笔端的形象却极是不堪:
小齐齐的大世界如今眼前看到的这位,只能认为是乡下粗点⼼店的⽼板娘似的⼥⼦,竟然就是⼤本
教的第⼆代教祖(同教主)。⽽有点泥⼟味⼉,看上去也不怎么聪明的,地缸似的
乡下妞⼉,竟然是第三代教祖……⼆代先⽣的脸臃肿,头发随随便便地挽成个垂
髻,⾮常像⼭沟⾥的肥胖的半⽼徐娘。三代先⽣也是把成⾊不好的头发,像这⼀带
的⼩学⼥孩⼦似的胡乱地扎了⼀下……也许是从开⼭祖师⽼婆婆那⼀代起,就像个
⼭中⼥妖吧。
川端康成毕竟是后来获得了诺贝尔⽂学奖的⽂豪,就算他此时还年轻,但见识之⾼蹈、视野之⼴阔也远超同时代⼤多数⼈。⼤本教的所谓教主,在他看来“毫⽆风度、貌不出众”,则可想⽽知对⼩笠原、对过去的情感⼜作何审视了!
⼀段感情,倘若深陷其中是⽆暇想太多的,只有抽⾝出来,冷静之后,才能去想多余的东西。那是1920年,川端康成怀着愉悦的⼼情,去嵯峨(京都府岚⼭嵯峨野)探望⼩笠原。
⼩笠原并不是⼀⼈独居,⽽是和⼀个三⼗余⼈的修⾏者团队合住。他们的⽣活类似苦⾏僧,吃的是难以下咽的青菜粗⾷,每个⼈看上去都营养不良。他们清早就去晨祷,这时候川端康成还在蒙头⼤睡。
在⼩笠原家,川端阅读了⼤量⼤本教的书籍,最终得出了“是没有深度的幼稚的玩意⼉”的结论。他跟这些修⾏者没什么可说的,他是繁华的东京前途⽆量的⾼材⽣,这些修⾏者只不过是⼀信奉邪神的⼭民罢了。⼩笠原给他讲了很多神迹以证明神的存在,包括⼩时候从⼭上掉下没受伤、川端从东京的来访,以及“⼟⽶”。所谓⼟⽶,是依照神的旨意到的可以吃的泥⼟,颗颗饱满,装满了很多箱⼦。⼩笠原说,当⽇本发⽣国难时,⼈民都会饿死,⽽⼤本教徒吃了神灵惠赐的⼟⽶,就能够活下来。川端康成吃了⼏粒,肚⼦还是很饿。
川端在这种愚昧⽽沉闷的环境中只呆了三天,就告辞了。并打定主意,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再进嵯峨的深⼭了。
他并⾮没有想过把⼩笠原从愚妄的世界中拉出来,但显然办不到,⽽且,以什么⾝份呢?其实,此时的川端康成,经过了东京花花世界的熏陶,在性取向⽅⾯已经正常,他对⼩笠原的感情也不再是爱了,甚⾄也不是喜欢,只是以⼀个亲密朋友的⾝份拜访故交。当他转⾝离去,失望也加深到了⽆以复加的地步,终于成了两个世界的陌路⼈。
在他离开的时候,⼩笠原坐在嵯峨深处的⼤岩⽯上,远远地眺望着顺着⼭⾕往下⾛的川端康成,送⾛了⾃⼰的年少,也送⾛了⾃⼰的爱情。
⾃此之后,两⼈再⽆交集。
川端康成幼时不幸,爱情也很忧伤,但他之所以为川端康成,就在于他将这⼀切都抒写了出来。在这个意义上说,他的所有作品都⽏宁说是他的⾃传,是他对于⼈⽣的体验。唯其⽆⼤奸⼤恶,故能事⽆不可对⼈⾔,因⽽连这段同性恋的往事也写了出来。
他的作品没有什么⼭崩海枯的爱情,也没有征战沙场的悲壮,不写⼭的苍茫,也不写海的辽阔,看惯了史诗的我们未免觉得他太过⼩⽓。他的作品有的,是春花秋⽉,是冬雪皑皑;是⽂有留⽩的“余情之美”,是成熟圆润的写作技巧;是极致的美学体验,是纤细的哀愁,是含⽽未发的东⽅格调……这⼀切,构成了美丽的⽇本。
富⼠⼭
⽽他的诺贝尔奖获奖演说辞也正叫《我在美丽的⽇本》。
1968年,他以极具⾃传性质的《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获得瑞典⽂学院的垂青,瞬间轰动世界。倘若当时⼩笠原还活着,说不定会把川端康成的作品都收集了阅读,那时他就会发现,他的影⼦,真是⽆处不在。
《伊⾖的舞⼥》中“我”与舞⼥怦然⼼动的相遇,升华为纯洁的初恋。舞⼥全⾝⾚裸跑出浴场,洁⽩的⾝⼦和修长的双腿宛如⼀株⼩梧桐树,不免令⼈想到⼩笠原在⼭中的瀑布前沐浴着⽔珠的情形。舞⼥蹲下⾝为“我”掸去灰尘的动作,从前依赖着川端的⼩笠原也常常做吧?当“我”坐船离去,与舞⼥做再也不会见⾯的告别时,舞⼥⼀直站在岸上挥舞着⼿,⽬送轮船远去,这恐怕很难不令⼈想起⼩笠原和川端最后的离别。
《伊⾖的舞⼥》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之作,此时他技法还未成熟,⼀下笔⾃有万千情思流露。等到巅峰之作时,这些情思便含⽽不露了,但猛然⼀个字,便如透过⼀滴⽔珠看见整个哀伤的天空。
⽐如《雪国》,体弱多病的⾏男⼤概就有⼩笠原的⼀部分,深爱着他的叶⼦则正是川端的化
⾝;
⽐如《千只鹤》,⽂⼦⾛不出母亲太⽥夫⼈留给她的锥⼼刺⾻的阴影,正如⼩笠原摆脱不了⼤本教;
⽐如《古都》,苗⼦和千重⼦本是孪⽣妹,但从⼩就分别被⼈领养。后来好不容易重逢,却⼜决定永
远分离。最后⼀晚,苗⼦为千重⼦铺好了床铺,两个被窝并排紧挨着。钻进被⼦之后,两个⼥⼦紧紧抱在⼀起,在下着细雪的夜晚互相取暖。这难道不是茨⽊中学拥抱的再现吗?
第⼆天⼀早,苗⼦就和千重⼦告辞。千重⼦抓住红格⼦门,⽬送苗⼦远去,正如⼩笠原当⽇⽬送川端康成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