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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９/０９(总第７２６期)ＭＯＶＩ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张艺谋的 神 与 形
张军府(海南热带海洋学院民族学院ꎬ海南三亚㊀５７２０２２)
[摘要]张艺谋电影是中国电影的代表ꎬ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符号ꎬ如何以电影形式讲好 中国故
事 ꎬ是张艺谋电影艺术的核心ꎮ张艺谋所具有的深沉的中国情怀ꎬ是张艺谋电影的灵魂所在ꎬ可谓张艺谋之 神 ꎮ从执导处女作«红高粱»到２０１８年的«影»ꎬ张艺谋电影以一以贯之的抒情性和诗性特征形成独特的
张氏风格和审美特征ꎬ可谓张艺谋之 形 ：着力于空间叙事ꎬ寄托乡土情怀ꎻ展示民俗风情ꎬ凝聚民族情感ꎻ建构诗性意境ꎬ体现悲悯精神ꎮ
[关键词]张艺谋ꎻ电影ꎻ审美特征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１５ＢＺＷ０３４)阶段性研究成果ꎮ
[作者简介]张军府(１９７５ ㊀)ꎬ男ꎬ河南南乐人ꎬ文学博士ꎬ海南热带海洋学院民族学院讲师ꎬ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ꎮ
㊀㊀张艺谋电影是中国电影的代表ꎬ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符号ꎬ如何以电影形式讲好 中国故事 ꎬ
是张艺谋电影艺术的核心ꎮ张艺谋具有深沉的中国情怀ꎬ是张艺谋电影的灵魂所在ꎬ可谓张艺谋
之 神 ꎮ张艺谋有意识地将自己包括乡土情怀㊁民族情感㊁悲悯精神的中国情感和中国意识应用于电影实践ꎮ从执导处女作«红高粱»到２０１８年的«影»ꎬ张艺谋电影着力于空间叙事㊁展示民族风情㊁建构诗性意境ꎬ以一以贯之的抒情性和诗性特征形成独特的张氏风格和审美特征ꎬ可谓张艺谋之 形 ꎮ这类具有张艺谋个人风格的影片取得巨大成功并为他赢得国际声誉ꎬ是张艺谋电影最为耀眼的部分ꎮ
一㊁着力于空间叙事ꎬ寄托乡土情怀
张艺谋简介
张艺谋当过知青ꎬ做过工人ꎬ经历过 ꎬ这些特殊的人生阅历使其对乡土中国的认知深刻又带有深厚的情感ꎮ费孝通曾指出: 从基层上看去ꎬ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ꎮ [１]因此ꎬ张艺谋电影的中国情怀即自然选择从中国乡土社会出发ꎬ展现乡土人生的人间百态ꎮ张艺谋早期电影故事的发生地往往是淳朴㊁自然的乡土世界ꎬ«红高粱»
«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等影片均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ꎮ杨远婴曾指出: 在中国早期电影中的乡土想象ꎬ既有夏衍式的社会现实折射ꎬ也有孙瑜式的诗化想象ꎮ [２]张艺谋电影也不例外ꎬ张艺谋电影所展示的乡土人生图景既具有浓郁的日常生活气息和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ꎬ又具有空灵㊁虚幻的诗性建构ꎮ
张艺谋电影并不缺乏传奇性和戏剧冲突ꎬ同时在传奇故事的讲述中注重空间场景的表现力ꎬ建构地域性空间审美格局ꎮ«红高粱»里的高粱地㊁«我的父亲母亲»里的金黄草原和白桦林㊁«十面埋伏»里的苍翠竹林㊁«英雄»里的茫茫荒漠ꎬ«影»中的空幽山谷ꎬ张艺谋选择最具中国文化韵味的场景以彰显中国文化精神ꎮ«红高粱»对蕴含在乡土之中的原始生命力给予了近乎崇拜的张扬ꎬ高粱地里的野合极具狂欢式的浪漫意味ꎮ«我的父亲母亲»以回忆的方式歌唱父亲母亲那个年代质朴㊁热烈的乡土爱情ꎬ一身大红装束的母亲为见到父亲在金黄的山野㊁麦田㊁树林中奔跑ꎬ具有忧伤的美感和温暖的抒情意味ꎮ张艺谋电影常常在具有中国民族特的建筑落如古城㊁古镇㊁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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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取景ꎬ«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等影片都将故事定格在似乎把人囚禁起来的具有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封闭大院里ꎬ衬托人物渺小㊁悲剧的命运ꎮ人物方言不仅蕴含丰富的地域文化信息ꎬ亦是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乡土语言特ꎬ极易使观众产生强烈的文化认同和情感认同ꎮ张艺谋电影普遍采用方言以获得乡土情感上的认同和归属感ꎮ张艺谋电影画面唯美ꎬ具有强烈的彩视觉冲击力ꎬ彩是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空间叙事手法ꎮ张艺谋喜欢用单调的红渲染热烈的气氛ꎮ张艺谋曾经说过: 陕西的土质黄中透红ꎬ陕西民间就好红ꎮ [３]彩偏好本身依然是对质朴乡土的挚爱以及艺术表达ꎮ如«红高粱»里的红高粱ꎬ«秋菊打官司»里的红辣椒ꎬ«我的父亲母亲»里的红棉袄ꎬ«菊豆»里的红染布ꎬ即便是处理具有悲情彩的 题材作品«活着»也仍然以红为基调ꎮ黄是土地的颜ꎬ亦是张艺谋乡土依恋的重要艺术符号ꎬ如«我的父亲母亲»里的金黄草地ꎬ«山楂树之恋»里的油菜花ꎮ黄是一抹有关乡土情感的温暖记忆ꎮ
二㊁展示民俗风情ꎬ凝聚民族情感
张艺谋电影多取材于中国历史ꎬ有依托古代历史或武侠题材的作品«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以及最近的«影»等ꎬ有与抗战历史有关的«红高粱»«金陵十三钗»ꎬ有 历史为背景的«活着»«我的父亲母亲»«山楂树之恋»«归来»ꎬ有反映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历史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摇啊摇ꎬ摇到外婆桥»ꎮ张艺谋具有深沉的民族忧患意识ꎬ在中国电影凸显商业性和娱乐性的大潮中依然坚持从迷信㊁奴役㊁专制中解放人性的启蒙主题ꎮ张艺谋始终关注中国传统民族文化ꎬ善于将最具代表性的民族元素以审美的方式呈现出来以凝聚民族情感ꎮ
«红高粱»表面上讲述 我爷爷  我奶奶 的爱情故事ꎬ与轰轰烈烈的抗战事迹相结合ꎬ最终的落脚点却是民族大义和民族精神ꎮ 历史为背景的影片ꎬ在历史悲剧的大背景下展现普通人的人性光芒及日常生活所给予的温情力量ꎮ«归来»更是将 历史造成的个人悲剧故事直接搬上银幕ꎮ武侠文化亦是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ꎬ其匡扶正义㊁除暴安良的主题早已深入中国普通人的内心ꎮ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民国历史是由传统中国向现代中国转型的动荡时期ꎬ新制度的建立并未完全阻止旧制度的腐朽㊁堕落的惯性ꎮ张艺谋电影放弃宏大叙事ꎬ而是以宏大历史
为背景ꎬ从个体生命的际遇和日常生活出发ꎬ具
有浓郁的生活气息ꎮ关注当下现实的«一个都不能
少»甚至选择非专业演员本出演ꎬ人物均直接来
源于现实生活ꎬ以求达到最真实的状态ꎮ张艺谋
在一次采访中坦言: 这个朴素感跟我个人也有
关ꎬ你看我的电影很少有特别复杂㊁矫情㊁扭着㊁
缠绕在一起的情感故事ꎬ我不擅长这个ꎮ不管电
影拍得好和坏ꎬ我电影中的爱恨情仇都比较朴素㊁
比较贫下中农㊁比较大众ꎮ [４]
民俗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组成部
分ꎮ 民俗是人类绵延至今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
的可靠记录ꎬ并融入了民族的㊁地域的㊁历史的㊁
心理的等诸多文化因子ꎮ [５]民俗文化是与民间大
众的审美心理息息相关的文化形态ꎮ张艺谋将民
俗活动引入影片参与故事的讲述ꎬ«红高粱»里的 颠轿  祭酒神 习俗ꎬ«菊豆»里杨金山死后菊豆和杨天青在他出殡时的挡棺习俗等都是张艺谋用
艺术化的形式寄托民族情感的载体ꎮ这些民俗活
动延宕了故事的讲述进度ꎬ让影片散发出中华民
族特有的艺术魅力ꎮ与此同时ꎬ«活着»里的皮影
戏㊁«千里走单骑»的傩戏㊁«我的父亲母亲»里的
剪纸㊁锔碗工艺等民间艺术也和民俗一样ꎬ都从
不同角度为影片增加了民族文化内涵ꎮ
中国传统民族乐器的使用亦是张艺谋加强影
片民族元素的手法之一ꎮ«红高粱»里的唢呐㊁«山
楂树之恋»里的古筝㊁«金陵十三钗»里的琵琶㊁«我的父亲母亲»里的笛子㊁«影»中主人公三次弹奏古琴等都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中ꎬ或
烘托生命力的旺盛热烈ꎬ或见证爱情的真挚美好ꎬ
或抒发情绪的悲凉感伤ꎬ将中国故事中人物的情
感准确完美地表达出来ꎬ打上鲜明的民族烙印ꎮ
三㊁建构诗性意境ꎬ体现悲悯精神
张艺谋电影或展现小人物苦难生活中付出的
努力和艰辛ꎬ或揭示底层㊁边缘人物为生存而挣
扎的残酷现实ꎬ既有人性的黑暗与争斗ꎬ也有俗
世生活的脉脉温情ꎮ二元对立的人物关系设置让
影片充满冲突和张力ꎬ足以吸引观众的目光ꎮ«菊
豆»里的菊豆㊁«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颂莲㊁«影»
中的境州ꎬ均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类人ꎬ他们身
份卑微ꎬ遭遇来自强者的压迫ꎬ但都有不甘向命
运屈服的个性特征ꎮ«秋菊打官司»讲述农村妇女
秋菊为遭到村长伤害的丈夫 讨说法 的经历ꎬ虽
然面对乡情也有犹豫的时候ꎬ但还是一次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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ＤＡＯＹＡＮＰＩＮＧＳＨＵ导演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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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９/０９(总第７２６期)
ＭＯＶＩＥ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了逐级上访ꎮ«影»改编自三国故事ꎬ«影»中的境州是沛国都督子虞的替身ꎬ他从小因与子虞长得像而被囚禁ꎬ只是他人的一个影子ꎬ没有自己的生活意志和选择的权利ꎬ是宫廷权力斗争的一枚小小的棋子和牺牲品ꎬ生命如草芥般卑微ꎮ悲悯精神是相比启蒙现代性的批判立场更为舒缓的现代意识ꎬ张艺谋电影既有中
国传统的民族的诗性韵味ꎬ又具有深沉㊁现代的悲悯精神ꎮ他同情小人物或弱势体被损害被侮辱的悲惨命运ꎬ同时肯定他们在面对压迫㊁奴役时坚定执着的反抗精神ꎮ
红不仅是淳朴的乡土记忆ꎬ也是参与剧情㊁建构诗意的意象和符号ꎮ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剧情本身就具有反封建性质ꎬ在陈府森严的深宅大院里上演着几个女人争夺一个老男人的宠爱并最终难逃厄运的故事ꎬ男人在旧制度荫庇之下阴暗㊁骄横ꎬ女人钩心斗角ꎬ出卖自尊ꎮ张艺谋对原著进行大胆改编ꎬ将极具视觉效果的红灯笼引入影片ꎬ并参与剧情的展开ꎮ红灯笼在剧中代表着 老爷 陈佐千挑选女人同房的权力以及施舍给这个被选定女人的特权ꎬ而女人则为了这一点点特权和生存空间而互相争斗ꎮ红灯笼作为一种意象ꎬ既渲染出诗性气氛ꎬ又反衬出故事的悲剧意味ꎮ«菊豆»里彩绚丽的染布在灿烂的阳光下飞舞ꎬ«摇啊摇ꎬ摇到外婆桥»将时间拉回到２０世纪３０年代的旧上海ꎬ在充满尔虞我诈㊁纸醉金迷的堕落之都上海反衬之下ꎬ传统乡土世界是一片清新㊁纯净的诗性空间ꎬ这里是人性得以复苏的美好人生图景ꎮ«山楂树之恋»讲述静秋与老三之间唯美㊁纯粹的爱情ꎬ张艺谋通过运用长镜头㊁特写等手法建构诗性意境ꎬ以山楂树的几朵白花朵象征两人凄美㊁纯洁的爱情ꎮ配合古筝㊁主题曲等淡雅的曲调产生强烈的抒情意味ꎬ讴歌在时代苦难中美好真挚的爱情ꎮ
从«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一直到«影»ꎬ张艺谋将中国审美和东方韵味进行到底ꎮ«英雄»将张艺谋式的绚丽视觉和浓烈彩发挥到极致ꎬ以黑白为背景底ꎬ以红㊁蓝㊁绿为主调ꎬ主人公服饰㊁布景随不同场景变化ꎬ将彩所携带的文化㊁心理㊁情感信息发挥得淋漓尽致ꎮ张艺谋说: 我在«英雄»
这部影片里ꎬ没有一
点迎合老外的口味ꎬ却固执地坚持着展示中国文化的彩㊁神韵ꎬ琴棋书画都有ꎬ连打斗的场面的配音ꎬ我都采用了京剧的表现手法ꎮ片中的书法和剑的关系㊁音乐和剑的关系等ꎬ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很有趣的东西ꎮ打斗的场面我尽量表现得诗意一点ꎬ有一种意境和韵味ꎮ [６]«满城尽带黄金甲»以黄和黑为主调ꎬ金黄服装㊁宫殿㊁菊花等给人以庄严㊁肃穆㊁威严的视觉感受ꎬ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ꎮ影片中黄的菊花是带有悲伤情绪的诗性意象ꎮ张艺谋最新作品«影»体现了张艺谋一贯的中国美学风格ꎬ将水墨画的写意手法运用到电影中ꎬ一改过去红主基调ꎬ选用水墨的黑白ꎬ彩淡雅㊁古典ꎬ与环境的空灵㊁阴雨的空蒙㊁草书屏风的雅致相配合ꎬ营造出简约㊁宁静㊁封闭的诗性意境和抒情意味ꎬ虚实相生ꎬ人物似乎在历史画卷中徜徉ꎮ一如既往地使用多种如书法㊁绘画㊁建筑㊁太极八卦㊁琴瑟箫笛㊁雨伞等中国传统文化符号ꎬ并通过这些文化符号展开对中国故事的诗化想象ꎮ境州最终杀死了子虞ꎬ完成了一个小人物反抗命运安排的复仇之旅ꎮ
张艺谋电影诗性建构是与强烈的抒情性分不开的ꎬ是作者自我主观情思的表达ꎮ张艺谋电影是他民族忧患意识和悲悯精神的艺术呈现ꎮ他用彩㊁音乐㊁镜头㊁场景等电影艺术手法渲染个人情感㊁乡土情感㊁民族情感ꎬ每一次电影创作都是张艺谋的精神还乡ꎬ他为那些在边缘处挣扎的小人物唱一曲悲凉的歌ꎬ对卑微而又复杂的人性留下一声叹息ꎮ
参考文献
[１]费孝通.乡土中国[Ｍ].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ꎬ１９８４:５.[２]郦苏元ꎬ胡克ꎬ杨远婴ꎬ主编.新中国电影５０年[Ｍ].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ꎬ２０００:１１９.[３]孙中田.张艺谋的电影艺术谋略[Ｊ].东北师范大学学报ꎬ２０００(０１):３５－３９.
[４]张会军.风格创造  张艺谋电影创作论[Ｍ].北京：中国电影化版社ꎬ２０１３:２７７.
[５]申载春.民俗的影视整合及审美价值[Ｊ].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ꎬ２００３(０１):１７－２２.[６]张明.与张艺谋对话[Ｍ].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ꎬ２００４:
２３１－２３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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