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格斯:马克思墓前悼词草稿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72页)弗·恩格斯
马克思墓前悼词草稿
就在15个月以前,我们中间大部分人曾聚集在这座坟墓周围,当时,这里将是一位高贵的崇高的妇女最后安息的地方。今天,我们又要掘开这座坟墓,把她丈夫的遗体放在里面。
卡尔·马克思是百年少有的杰出人物之一。查理·达尔文发现了我们星球上有机界的发展规律。马克思则发现了决定人类历史运动和发展的基本规律,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规律,几乎只要略加说明就能保证它得到承认。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发现了造成我们目前的社会制度及其分为资本家和雇佣工人的巨大阶级划分的规律;按照这一规律,这个社会形成和成长起来,暂时大致还没有衰亡下去;由于这一规律,这个社会最终必将像所有以前的社会历史阶段一样灭亡。看到这些成果,特别沉痛地感到,正当他的工作高度展开的时候我们失去了他,不管他做了多么多的工作,他还留下了更多没有完成的工作。
何领域的每个科学成就,不管它是否已实际应用,都感到真正的喜悦。但是,他把科学首先看成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看成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而且他正是把科学当做这种力量来加以利用,在他看来,他所掌握的渊博的知(373)识,特别是有关历史的一切领域的知识,用处就在这里。
因为,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的确是一个革命者。为雇佣工人阶级摆脱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生产制度的桎梏而斗争,这是他真正的爱好,从来还没有过一个像他那样积极的战士。他这部分活动的最杰出的成就是建立了国际工人协会,他从1864年到1872年一直被公认为该协会的领袖。从表面迹象来看,这个协会已不再存在;但是欧美一切文明国家工人同盟的兄弟联系永久地确立了,并且没有任何表面的形式上的同盟联系,它也会一直继续存在下去。
凡是为某种事业进行斗争的人,都不可能不树立自己的敌人,因此他也有许多敌人。在他的大部分政治生涯中,他在欧洲是一个最遭嫉恨和最受诬蔑的人。但是他对诬蔑几乎并不在意。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忍受诬蔑,这个人就是他,在他死的时候,他可以骄傲地看到,在西伯利亚矿井、在欧洲和美洲的工厂里,他有千百万追随者;他看到,他的经济理论已被全世界看做是社会主义的无可争辩的基础,他还有许多敌人,但是个人的敌人恐怕连一个也没有
①(在“正义报”(1883年3月20日)上,这篇题为“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讲话”的法译文,末尾还有下面一段话:“马克思在私生活方面是怎样一个人,他怎样对待自己的家庭和朋友,现在我无法来说明,也用不着说明,因为你们所有到这里来向他最后告别的人,都知道这方面的情况。永别了,马克思!你的事业和你的英名将永垂不朽。”——编者注)。
弗·恩格斯写于1883年3月17日
载于1883年3月20日“正义报”
原文是英文
俄文是按手稿译的,并根据“正义报”校对过
(374)弗·恩格斯
卡尔·马克思的葬仪
3月17日,星期六,在海格特公墓,马克思被安葬在15个月以前安葬他的夫人的同一个墓穴里。
在墓地上,哥·雷姆克代表“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和发行部,代表伦敦共产主义工人教育协会,向马克思的灵柩献了两只系着红带的花圈。
随后,弗·恩格斯用英语发表了一篇讲话,内容大致如下:
“3月14日下午两点三刻,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里总共不过两分钟,等我们再进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在安乐椅上安静地睡着了——但已经是永远地睡着了。
这个人的逝世,对于欧美战斗着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在不久将来就会使人感觉到。
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p375)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
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由于剩余价值的发现,这里就豁然开朗了,而先前无论资产阶级?济学家或者社会主义批评家所做的一切研究都只是在黑暗中摸索。
一生中能有这样两个发现,该是很够了。甚至只要能作出一个这样的发现,也已经是幸福的了。但是马克思在他所研究的每一个领域(甚至在数学领域)都有独到的发现,这样的领域是很多的,而且其中任何一个领域他都不是肤浅地研究的。
这位科学巨匠就是这样。但是这在他身上远不是主要的。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即使它的实际应用甚至还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但是当有了立即会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产生革命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完全不同了。例如,他曾经密切地注意电学方面各种发现的发展情况,不久以前,他还注意了马赛尔·德普勒的发现。
因为马克思首先是一个革命家。以某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制度的事业,参加赖有他才第一次意识到本身地位和要求,意识到本身解放条件的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这实际上就是他毕生的使命。斗争是他得心应手的事情。而他进行斗争的热
烈、顽强和卓有成效,是很少见的。最早的‘莱茵报’(1842年),巴黎的‘前进报’(1844年)229,‘德意志—布鲁塞尔报’(1847年),‘新莱茵报’(1848-1849年),‘纽约每日论坛报’(1852-1861年),以及许多富有战斗性的小册子,在巴黎、布鲁塞尔和伦敦各组织中的工作,最后是创立伟大的国际工人协会,(p376)作为这一切工作的完成——老实说,协会的这位创始人即使别的什么也没有做,也可以拿这一成果引以自豪。
正因为这样,所以马克思是当代最遭嫉恨和最受诬蔑的人。
各国政府——无论专制政府或共和政府——都驱逐他;资产者——无论保守派或极端民主派——都纷纷争先恐后地诽谤他,诅咒他。他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把它们当做蛛丝一样轻轻抹去,只是在万分必要时才给予答复。现在他逝世了,在整个欧洲和美洲,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千百万革命战友无不对他表示尊敬、爱戴和悼念,而我敢大胆地说:他可能有过许多敌人,但未必有一个私敌。
他的英名和事业将永垂不朽!”
接着,马克思的女婿龙格宣读了收到的以下几篇法文挽词。
一、俄国社会主义者给卡尔·马克思的挽词
“谨代表全体俄国社会主义者向当代最杰出的一位社会主义者致最后的永别的敬意。一位最伟大的智者永逝了,一位对无产阶级的剥削者反抗最坚决的战士与世长辞了。
俄国社会主义者正在进行曲折变化的残酷的斗争,而且在社会革命原则取得最后胜利以前决不终止这一斗争,现在,我们在这位热烈同情我们斗争愿望的人物的墓前,表示深切的哀悼。俄罗斯语言是最先翻译‘资本论’这部现代社会主义福音书的语言。俄国大学生最先听到伟大思想家(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的理论以赞许的口吻所做的介绍。甚至那些在具体组织问题上和国际工人协会的奠基者有分歧意见的人,也总是不得不敬佩他那包罗万象的知识,敬佩他那深刻揭示现代资本的本质、揭示社会各经济形态的进化过程以及整个人类历史同这种进化的依赖关系的高度洞察能力。甚至那些厕身(p377)在革命的社会主义者队伍中的最凶恶的反对者,也不能不听从马克思和他的终生的友人弗·恩格斯①(恩格斯在把挽词译成德文时去掉了自己的姓。——编者注)35年前共同提出的伟大革命号召: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卡尔·马克思的逝世将使一切能够理解他的思想和估价他对当代的影响的人感到悲痛。
请允许我补充一句,他的逝世将使那些在他的个人生活方面了解他的人,特别是那些像爱戴挚友一样爱戴他的人感到更大的悲痛。
彼·拉甫罗夫
1883年3月15日于巴黎”
二、唁电
“法国工人党巴黎联合会对思想家的逝世表示哀悼。他的唯物史观以及他对资本主义生产的分析,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和革命的现代共产主义运动。巴黎联合会对马克思的为人深表尊敬,对他的学说表示完全赞同。
书记 莱宾
1883年3月16日于巴黎”
三、唁电
“惊悉伟大的社会主义者,我们共同的导师不幸逝世,我谨以个人和西班牙工人党(马德里联合会)代表的名义,向马克思的友人和女儿致以深切的哀悼。
霍赛·梅萨-伊-列奥姆帕特
1883年3月16日于巴黎”
接着,李卜克内西用德语发表了演说:
(p378)“为了表达对难忘的导师和忠实的朋友的爱戴和感激,我从德国来到这里。他是一位忠实的朋友!梦见许多坟墓他的最老的朋友和战友刚才说,卡尔·马克思是本世纪最遭嫉恨的人。不错,他是最遭嫉恨的人,但他也是最受爱戴的人。最嫉恨他的是人民的压迫者和剥削者;最爱戴他的是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因为他们已经觉悟到本身的地位了。被压迫被剥削的众爱戴他,因为他热爱他们。我们对马克思的逝世感到不胜悲痛。他的爱同他的恨是一样地伟大。他的恨是由爱产生的。他不仅具有伟大的智慧,而且还有伟大的心灵。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然而在这里,我不仅是他的学生和朋友,而且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代表,党委托我表达它对
自己的导师和缔造者(因为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缔造)的感情。
说漂亮话在这里是不适宜的。卡尔·马克思最讨厌空话。他的不朽的功绩就在于,他把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党从空话下面解放出来,并给了党一个坚实的牢固的科学基础。他是科学上的革命家,是运用科学的革命家,他登上了科学的最高峰,是为了从那里走向人民,使科学成为人民的共同财富。
科学是人类的解放者。
自然科学把我们从神那里解放出来。天上的神尽管被科学消灭了,但它仍然存在着。
马克思向人民揭示的社会科学能够消灭资本主义,同时也能消灭人间的偶像和权贵,只要这些人活着,他们就不会让神死去。
科学不仅属于德国。科学没有任何界限,尤其没有民族界限。因此,‘资本论’的作者自然应当成为国际工人协会的缔造者。
我们把科学基础的奠定归功于马克思,这种科学基础使我们能反抗敌人的任何进攻,使我们能以日益壮大的力量不断地进行我们已经开始的斗争。
马克思使社会民主主义从宗派、从流派变成政党,即变成正在胜利地进行斗争并将取得胜利的政党。
而且,不仅对我们德国人是如此。马克思是属于无产阶级的。他的一生都献给全世界无产者了。全世界能够思考的、有思想的无产阶级都将对他表示感激和尊敬。
我们蒙受了沉重的打击,但是我们决不会耽于悲痛。他并没有死。他活在无产阶级的心里,他活在无产阶级的思想里。他的英名将永垂不朽,他的(p379)学说将日益发扬光大!
我们不会耽于悲痛,而会照着已故的伟大战士那样去行动;我们要尽全力来早日实现他的教导和他的志向,这就是我们对他的最好的纪念。
敬爱的永生的朋友!我们一定沿着你所指出的道路前进,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这就是我们在你的灵前的誓言!”
除上述几个人之外,参加葬仪的还有马克思的另一个女婿保尔·拉法格、1852年科伦共产党人案件中被判处五年徒刑的弗里德里希·列斯纳、共产主义者同盟老盟员格·罗赫纳。此外,代表自然科学界的是两个第一流的著名人士:动物学教授雷伊·朗凯斯特和化学教授肖莱马;
他们俩人都是伦敦皇家学会(Royal Society的会员。
弗·恩格斯写于1883年3月18日左右
载于1883年3月22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13号
署名:弗·恩格斯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社会民主党人报”
Frederick Engels
Karl Marx's Funeral
Der Sozialdemokrat,March 22,1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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