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谁家的城堡
作者:陆二三
来源:《花刊》2012年第07
        【八月木樨开】
        即使满嘴跑火车者如我,偶尔也会发表一两句中肯的评价。正值大二下期末考试前夕,我端坐于书桌前,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罗维维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
        我的舍友兼最佳损友大东听完后,只拿眼角瞥了我一眼,便继续埋首于吉米多维奇习题集中,幽幽地吐出来一句:孟大少这回栽了,能不借口么。
        “死开!我心烦意乱地踹了大东一脚。
        理工科院校的传统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可惜均为男儿身。女生的数量少得可怜,质量也不遑多让。相比起来我们计算机系还有十余人凑凑门面,大东他们数学系就惨淡得多,屈指可数寥寥几个,他们班更是难得的和尚班。相传招生时,大东他们班还是有一个女生被提档录取的,结果那女生一听就她一个女生,退档走人了。大东常痛心疾首地对我说:目光短浅啊目
光短浅,这一进来就是班花,还大有可能是系花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所以罗维维的登场,在这样僧多粥少的大背景衬托下,就很有点戏剧女主角的意思。
        那天我报完道收拾好宿舍,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瞎转悠。正是八月末,夏天走到了头儿,树上的深绿依然浓重,阳光被遮住撒下点点碎光,林荫道路真是一派好风景。
        沿着路走到转角处,一个女生正踮起了脚,眼睛闭着凑近了低垂下来的树枝。经过她身后的时候听见微弱的声音,两个字很轻却拖得千回百转,————”
        木樨,桂花的别称。金黄碎花一簇簇排满了枝头,光影流转时像散发出光芒,呼吸中空气里充斥着微甜的沉静,香气纯粹沁人。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个女生就是罗维维。她那天的样子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神经网络中。高高瘦瘦,穿白短袖T恤,蓝宽牛仔裤,踮起的脚上是深绿帆布鞋。
        以上,并不是那么重要。
是谁家的姑娘是什么歌
        重要的是,她说出的不是桂花,而是我喜欢的那个名字——木樨。
        最重要的是,她闭上眼睛凑近花瓣的时候,微笑着,眼角勾起无比好看的弧度。
        【老天待我不薄】
        九月底,沾着欢庆祖国生日光的迎新联欢,档次被生生抬高了一级不止。向来不愿出风头参加任何演出节目的我,鬼使神差地报了名。
        只因为那天辅导员敲了敲讲桌,无比清晰地说:罗维维,你负责一下这次晚会节目的报名。
        她低头在报名表上写下我的名字,字迹清秀工整得像初中生。孟言晖,她抬起头来笑着说,名字很好听,是孟郊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么?生平还没有人对我的名字做过这番解读,我当时一愣,随即开口道:姑娘好眼力,孟某佩服。她又一笑。我接着报曲目:“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她旋即抬头定睛看我,又微笑着说: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报一次名,博美人三笑,值了。
        系内第一次新生见面会,当我从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中一眼分辨出那天踮脚闻木樨花的女生时,就知道老天真心待我不薄。罗维维,软件工程专业。罗维维三个字,简单好记,念起来尾音还有种上扬的喜悦。
        整个九月,课下空闲的时候我就苦练吉他,一遍一遍在宿舍里刷歌,逼着大东当我的听众,纠错音、纠节奏。练到后期大东苦着脸抱怨说:孟大少,这辈子只要一听到这首歌,我脑海中绝对会浮现出您的音容笑貌。我没空跟他耍贫,拨着弦无比动情地看着他唱:“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他鬼叫一声捂着耳朵逃走了。
        迎新晚会校方很是重视,筛两次节目,临终彩排一次,没准还会删节目。我是罗维维报上去的人,丢不起被删掉的脸,唯有苦练。
        正式演出那天,我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架着个麦,弹得用心,唱得也动情。间奏的时候,罗维维捧着束花上来了。她微笑着把花递过来。她笑起来与众不同,眼睛眯成一条缝,类猫科动物般的狡黠,眼角弯成天然的弧度,轻巧地勾勒了笑意的轮廓,别有一番韵味。
        那天闻木樨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写我名字记歌名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
        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抱住了她,中间隔着花束和吉他。
        她明显身体条件反射有挣脱的趋势,却很快平静下来。等我意识到我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大脑空白几秒之后的事情了。
        “抱歉。我连忙松开她,接过花。她清清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事。转身下台时,台下已经哄然一片了。
        事后得知我的节目偏后,校领导一级的已经离场,教师随同送行,才没有酿成更大的后果。可是那台下全校学生的众目睽睽,是坐实难逃的了。
        【无坚不摧的城堡】
        我这人天生皮厚,可也架不住晚会后好几天的全校目光锁定追踪。走哪都像被打了聚光灯,周围一圈好奇的目光夹杂着叽喳的议论声,着实苦不堪言。我当机立断,除了上课之外全天在宿舍驻扎,支唤着大东仆人带饭带菜,顺带汇报敌情。
        大东带回来最重要的情报莫过于,罗维维小的作息时间岿然不动,面如常从一排排目光面前穿行而过,用他的话说,罗维维简直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城堡。
        我苦笑一下,我也不是看不出。开学不过一个月,罗维维早已被封上系花的名号,却没有一个人敢展开行动。
        不是怕伤了兄弟情谊,而是,怕输得一败涂地。
        罗维维上课坐在前排的位子,认真听课记笔记。偶尔和同寝室的女生一起走,大多数时一个人独行。礼数周到,路上偶遇会微笑着打招呼,眉眼弯弯,却从来不主动和男生说话。礼貌客气,有种天然和别人隔开的距离。
        她并非带刺,只是别有根芽,不是人间花。
        我给她发短信说抱歉,她回应得异常简单,和当天台上如出一辙——“没关系。
        没关系,没事,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有什么事。一次壮举换来简简单单两个字,之间的距离从隔着吉他和花束的不到二十厘米,重新回归到教室前后间隔六米,相距甚远。
        【前路艰辛】
        虽然我和罗维维的绯闻是淡下去了,可一遇着什么事,全系起哄的呼声也绝不会少。
        十月中旬开运动会,她举着系牌在计算机系方阵前领队,我在旁举着旗子,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队伍的最前面走着,我又好气又好笑。十一月初开校际辩论赛,她开篇,我总结,一头一尾,中间夹着两个男生。十二月初校园歌手大赛,我被几个哥们逼迫着去罗维维那里报了名。到时候还让罗维维献花!大东情绪激昂地挥动着胳膊。
        我却已然没了当初的热情。
        越接触她,越觉得前路艰辛。
        罗维维虽不擅长运动,却很喜欢看比赛。她尤其爱看跳高,看到漂亮的飞跃时双眼明亮得发出光芒,一个人情不自禁地连声称赞:好厉害,好厉害!然后啪啪啪地鼓掌。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身旁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辩论赛时她开篇,语速不算快,但口齿清晰、观点鲜明。自由辩论时大家乱成一锅粥,
她却一直很清晰,站起来干脆利落地回击对手,再干脆利落地落座。我笑着摇摇头,她逻辑清晰得太彻底,反而少了自由辩中你来我往、胡搅蛮缠的精髓。
        不过,那种干脆,的确更像是罗维维的作风。于是,我便笑着站起来和对手打太极,相互调侃说笑一下圆了场。
        我和她相处久了也算熟了。她喜欢看书,而且什么闲杂书都看。我说关羽秦琼一战乃穿越史上的经典战役,她说那包青天铡美案审陈世美也算穿越史上经典奇案。我说普朗克年轻时算也是俊秀男子一枚,她说那狄拉克更是宝石一般璀璨的人物。天文地理,横贯古今,都能说上一说。
        罗维维是有种纯天然的距离感,但是并不是拒人千里。我最初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眉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后来慢慢发觉,讲话时能和我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女生,大概只此一个了吧。
        我是没了当初的热情——当时一时冲动的热情,但却越发的坚定。
        她够聪明、够独立、够可爱,但仍礼貌客气,看起来依然像坚不可摧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