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嗯,进了一只猫。”
小姑娘说:“它喵喵叫。”
妈妈说:“嗯,喵喵叫。”
小姑娘说:“它不停地叫呢。”
妈妈说:“是吗?它为什么要不停地叫?”
小姑娘说:“它出不去了呀!”
“哦,哦。”妈妈说,“那是7号吧,咱们地下室斜对门那家,买了房子却一直不来住,都好几年了。”
她们居住的这幢楼的地下室是半地下结构,地下室的小窗子,在外面只比地面高出一尺,所以一只猫要想由窗外跳到里面来,那是相当容易,但跳进里面之后想再跳出去,就有了相当的难度,此时从窗子到地面有一米五高了。那家没有住人,地下室里空空如也,没有可以借助攀援的杂物。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小姑娘又提起来了:“妈妈,那只猫还在叫呢,一声声地,好可怜呀!”
妈妈说:“哦,还叫呢吗?我这两天没去地下室。”
小姑娘说:“叫呢,声音都变了,可惨了。”
妈妈说:“让它叫吧。”
小姑娘说:“不能帮帮它吗?”
妈妈说:“怎么帮?那家人不在,那间屋谁也进不去。别说它了,快吃饭吧。”
小姑娘迟疑着说:“可它叫得太惨了,太惨了呀。”
妈妈不耐烦了:“它叫它的,关你什么事?咱也没法帮它。你只管好自己的学习吧,这与你没关系!”
小姑娘不说话了,默默地吃饭,如果这事确实像妈妈说的那样,与小姑娘没有关系,我们这个故事就该结束了。可是这事却偏偏与小姑娘扯上了关系。
第二天早上,小姑娘不肯去地下室里推自行车了。小姑娘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下楼梯,本来应该去地下室里推了自行车骑着车子去学校,可是过了两分钟,妈妈却听到小姑娘急急地按楼门的对讲铃,原来是小姑娘叫妈妈下去给她推车子。
来不及细想,妈妈赶紧下楼去,见小姑娘等在楼门口,因为怕迟到而显得很焦急。妈妈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不自己推车子?”
小姑娘小声说:“怕猫叫。”
妈妈来不及理论,赶紧跑去地下室给小姑娘推出了自行车,小姑娘骑上车子跑了。妈妈原
地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去地下室时,听到那只猫叫得是挺惨的,就回身去了地下室。往里面走了一段,听到了猫叫。一开始声音是细小的,没觉得怎样,可是再往里走,拐一个弯,快接近自己家地下室时,那猫的叫声渐渐听得清晰了,尽管妈妈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听得心尖一颤。
“喵!喵——”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猫叫出的声音更大更急促了,绝望无助中添加了求助的成份。这是一种让人听了受不了的声音,像有一根针一下一下地刺你心尖中最柔软的部分。妈妈逃也似的出了地下室。她的胸腔里难受得很:怪不得女儿不肯进去推车子呢,这猫叫得确实太让人受不了啦。
妈妈也是个善良的人,她给物业打了一个电话,如此这般一说,要求物业想办法救助这只猫。物业那边接电话的女子有礼貌地说:“好的,我们马上通知那家人把猫放出来。”
放下电话,妈妈松了口气,就去上班了。中午下班时,那猫还在叫,她顾不得多想,赶紧回家做饭。饭刚做好,小姑娘在楼下按铃叫她。小姑娘放学回来了,却不敢推车子去地下室。妈妈赶紧下楼去帮小姑娘放自行车,放好了自行车,小姑娘在楼梯口等着妈妈,问:“还在叫吗?”
妈妈说:“还在叫。我已经给物业打电话了,可这家人还没有过来。”
第二天早上,妈妈照例帮小姑娘去推车子。送走了小姑娘,妈妈又往物业打电话,问他们为什么昨天没有解决这只猫的问题。接电话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女子,仍然有礼貌,先是表示了歉意,然后解释说不到那家业主,业主留的电话已经变了,联系不上,因而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联系不上就无法解决?妈妈不接受这个回答。
物业女子说联系不上当然就无法解决了,只有业主自己能打开门放出那只猫,别人做不到啊。
“那,把门锁砸开不就行了吗?”妈妈说。
“砸锁?谁砸?除了业主有权砸自己的门锁,别人无权在没有主人授权的情况下砸人家的门锁。这是受法律保护的。”
妈妈说:“那就没有办法了?那只猫叫得太可怜了,要是再不放出来,它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也没办法。”
妈妈说:“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事本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放下电话,妈妈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很生气,也没有很发愁。其实也是,这不是什么大事,麻烦也不是很大,这几天帮女儿推一推车子就行了,也就是几天的事,等那只猫饿死了,也就没事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晚上,妈妈再去地下室,那猫已经不叫了。小姑娘放学回来,妈妈替她把车子放进地下室,回到家里,妈妈向小姑娘宣布:“那只猫死了。”
小姑娘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妈妈又加了一句:“它不会再叫了。”
小姑娘还是没吭声,默默地回到自己屋里做作业。
妈妈没有想到事情会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第二天早上本该小姑娘自己去地下室里推车子了,可是小姑娘下了楼,很快又在楼下按铃,妈妈赶到楼下,小姑娘的车子没有推出来,小姑娘说:“猫还在叫。”
妈妈心存疑惑地去地下室里推出了车子,并没有听到叫声;打发走了小姑娘之后,妈妈又回到7号门前,认真地听,没有声音;踢门,还是没有声音,又反复踢门,仍然没有声音。确信猫已经死掉了,妈妈怏怏地走出来。可是小姑娘怎么说猫还在叫呢?听错了吗?怎么回事?
麻烦还没有结束。中午,妈妈正在楼上做饭,包好了饺子,正要煮,铃响了,是女儿,要妈妈下楼去帮她推车子。妈妈对着话筒说,你自己推进去吧,那猫已经死了,不会叫了。
小姑娘说:“会叫,还叫呢!”
“那猫已经死了,真的死了,怎么会叫呢?”妈妈说。
小姑娘说:“叫呢,还叫呢。”
“胡说,死了它怎么会叫呢!”
但妈妈还是下了楼,帮女儿去推车子,但这次妈妈要求女儿跟着自己一起进地下室,到了7号门前,妈妈说:“你听,有叫声吗?”
小姑娘沉默着。
妈妈问:“有声音吗?”
小姑娘小声说:“没有。”
妈妈说:“对了,没有,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它早死了,昨天就死了,怎么会叫呢?”
回到家,煮饺子吃饭,等到上学时,这次是小姑娘自己进地下室推的车子,没有再按铃叫妈妈。妈妈的心才踏实下来。
可是晚自习放学以后,小姑娘又把妈妈叫了下来,她还是不敢进地下室。妈妈有些烦躁,硬把小姑娘拽进地下室,让她自己推着车子,问:“有猫叫吗?有吗?你听到有猫叫吗?”
小姑娘不吭声,逼得急了,才说:“我刚刚一下来,听到猫叫才跑出去,你一来,又没有了。”
“新鲜了,怎么会我一来就没有,你一来就有了?”妈妈说。
小姑娘说:“就是嘛……我还骗你?”
妈妈说:“那就奇怪了,没有的事。”
放好了车子,母女两人出了地下室,到楼门口,妈妈说:“你现在下去,看看还有没有猫叫。”
小姑娘不肯,妈妈说就在楼梯口等她,让她不要怕。执拗了几下,小姑娘硬着头皮下去了,很快就小跑着出来。
“有猫叫吗?”妈妈急切地问。
“没有。”小姑娘迟疑着说,“你一在,就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笑了,说:“根本就是没有,你听岔了。”
这之后小姑娘没有再叫妈妈帮她推车子。妈妈还以为问题解决了呢,可是过了几天,妈妈发现小姑娘并没有把车子放进自家的地下室,而是或者放在楼门口,或者放在地下室的过道上,于是妈妈提醒小姑娘,自行车放在楼门口有丢掉的危险,放在地下室的过道上则会挡了别人的道,都不可取,但小姑娘的一句话让妈妈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小姑娘说:“我一走进地下室,总会听到有猫叫,心里紧紧的,喘不上气来。”
妈妈说:“可那只猫早已经死了呀,这你知道的。”
小姑娘说:“我知道。”
妈妈说:“死了的猫肯定不会叫,地下室里又没有别的猫,你怎么会总是听到猫叫呢?”
小姑娘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总能听到它叫,我知道它死了,可还是好像听到它在叫。”
天哪,妈妈猛然意识到,这是幻听啊!怪不得这几天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呢,只是没有想到这里。妈妈着急地问女儿:“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听不听到猫叫?”
小姑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当然听不到,我进地下室才听得到,在别处听不到。”
“那,你写作业吧,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妈妈匆忙结束了谈话,她不敢再跟小姑娘讨论这件事了,怕它会顺着思路延伸起来,要是小姑娘在家里也听到猫叫,那可就是烦了。
是谁家的姑娘是什么歌 第二天,妈妈请假去了医院,挂了心理门诊,接诊专家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医生,妈妈仔细盯了一眼年轻医生的胸牌,上面写着“医学博士”。
“我女儿有点幻听,是由一只猫引起的……”妈妈一五一十地说明情况。
博士一直认真地听着,等妈妈说完了,博士说:“就这些吗?从您女儿现在的表现看,她没有其他方面的异常,睡眠正常,没有抑郁,也没有其他的精神变化,幻听也只是在地下室里才有,属于一个具体的特定环境,她只是对这个特定环境过于敏感,这个问题并不多么严重,当然我们也不能放任这种状况发展下去,不然还是有危险性的,对她的成长也不利,因此我们还是要进行干预。”
“那,怎么干预呢?”
“很简单。”博士说,“您听好,您只要准备一份猫叫的录音带就行了,然后把录音带每天放给您的女儿听,最初的时候听的时间可以短一些,之后逐渐加长时间,我会给您写一个时间方案,您照着做就行,用不了多久,您的女儿就会好了。”
“啊?”妈妈有些吃惊,也有些怀疑,“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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