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卷第3期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V ol.23 No.3钱谦益与张国维交游考略
DOI: 10.13669/jki.33-1276/z.2023.046
吕国喜
（浙江广厦建设职业技术大学，浙江 东阳 322100）
[摘 要] 钱谦益是大节有亏的文坛盟主，张国维是忠孝两全的明末名臣。天启元年浙江乡试确立座生关系后，钱谦益为张国维著作撰序、为其撰纪事碑、为其送行赋诗、为其子撰墓志铭等；钱谦益系于丁丑之狱，张国维屡上奏疏，力白其冤，致使降级住俸。师生相得，亦师亦友。弘光元年，钱谦益降清，张国维与之断交，维持２４年的师弟之谊一朝戛然而止。鲁王出海，张国维投池殉国。生死抉择，末路顿殊，引人深思。
[关键词] 钱谦益；张国维；断交；抉择；交游考略
[中图分类号] K248.3; 2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4326 (2023) 03-0090-07
Research on Companionship Between Qian Qianyi
and Zhang Guowei
LYU Guoxi
(Zhejiang Guangsha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University of Construction, Dongyang, Zhejiang, 322100)
Abstract: As the champion of the literary world, Qian Qianyi suffered a great reputational loss later in his life;
meanwhile, Zhang Guowei was a famous minister of loyalty and filial piety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In the first year of the Tianqi, Qian Qianyi and Zhang Guowei established a teacher and student relationship during the Zhejiang provincial examination. Since then, Qian Qianyi wrote prefaces for Zhang Guowei’s works, as well as the annals inscription and farewell poem for Zhang Guowei and the epitaph for Zhang Guowei’s son. When Qian Qianyi was imprisoned in the year of Dingchou, Zhang Guowei wrote petitions to the throne to redress Qian Qianyi’s injustice, resulting in Zhang Guowei’s demotion and salary reduction. The two grew closer over the years, ultimately becoming both friends and each other’s mentors. In the first year of Hongguang, Qian Qianyi surrendered to the Qing Dynasty, and Zhang Guowei broke down with him, which implied that the friend and mentor relationshi
p that endured for 24 years suddenly ended. When King Lu escaped on the sea, Zhang Guowei jumped into the pool to commit suicide. To be or not to be, to be remembered or to be reviled, these questions continue to leave people pondering.
Key words: Qian Qianyi; Zhang Guowei; sever friendship; choice; research on companionship
2023-01-02
2020年度金华文化研究工程重点项目（JHWHGC20-5）
吕国喜（1974— ），男，河北秦皇岛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浙江地方文化研究。
[收稿日期][基金项目][作者简介]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常熟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清初诗坛盟主之一。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一甲三名进士，官至礼部侍郎。东林党领袖之一，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后降清，为礼部侍郎。著有《初学集》《有学集》
《投笔集》等。张国维（1595—1646），字其四，号玉笥，谥号忠敏，东阳托塘人。天启二年（1622）进士，授番禺知县，历刑科给事中、吏科给事中、礼科给事中、太常寺少卿，升应天巡抚，后
任兵部尚书。清兵入关后，宁死不降，以身殉国。著有《吴中水利全书》《抚吴疏草》《张忠敏公遗集》《金刚经疏芥》等。从天启元年（1621）浙江乡试确立座生关系，到弘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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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645）钱谦益降清二人断绝关系，师弟之谊延续了24年。
一、座生关系之确立
钱谦益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同年，父亲钱世扬去世，回乡丁忧守制。万历三十九年（1611），东林党于京察中失势，钱谦益受到牵连，闲置十年。
天启元年（1621），钱谦益被起用，任浙江乡试主考官。张国维27岁，春，入邑庠。秋，乡试中式第七名。钱谦益是为张国维座师，国维谒见时，钱即以“国士”看待。二人交游自此始。
金鹤冲《钱牧斋先生年谱》载：“（辛酉天启元年）八月，为浙江乡试正考官。还朝，补右春坊右中允，知制诰，分撰《神庙实录》。初，先生奉浙江之命，韩敬与秀水沈德符等，思有以中之，使奸人金保元、徐时敏冒充先生门客，授关节于士之有文誉者，约事成取偿。士多堕术中。榜发，敬力请抚、按，将全场朱卷刻板，表章人文。迨京省广布，所取士钱千秋首场文，用俚俗诗‘一朝平步上青天’之句，分置七篇结尾。敬等即使给事中顾其仁举发，先生大骇。会千秋入京，先生召而诘之，得其情，即自具疏检
举。保元、时敏、千秋俱下刑部狱。”[1]933-934《明史·选举二》：“中允钱谦益典试浙江，所取举人钱千秋卷七篇大结，迹涉关节。榜后，为人所讦，谦益自检举，千秋谪戍。未几，赦还。”[2] 其实，金、徐二人皆受韩敬指使，韩敬欲报京察被降黜之恨，遂伙同沈德符谋算钱氏，买通金、徐假冒其门客，制造科场关节案，再唆使顾其仁参劾。浙江是浙党发源地，韩敬为归安（今浙江湖州）人，故关节案是东林党和浙、齐、楚三党在科场斗争上的一个侧影[3]。钱氏以失察罚俸三月，不久即称病回籍。
二、钱谦益撰《张子题辞》
天启二年（1622）会试即春闱，张国维登文震孟榜进士。夏，钱谦益撰《张子题辞》：
东阳张子其四，盛年取高第，才名籍甚于浙河西东。乃张子益修然自好，帘阁
篝灯，读书穷卷，若忘乎其所有事者。间出
对客，抠衣拳手，退然如不胜衣。微窥其志
气，盖不徒求贤于世之君子而足也。
张子于文章，才气横溢，涵肆演迤，如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使尺幅捃拾之士
眇然如河伯之望洋。乃其人顾静退间（闲）
止如此。苏子瞻常举韩文公“以昌其诗”
一语问王定国，而以为昌诗如膏画，不如
昌其气与志。张子之文，其气昌矣。以其人
观之，殆可谓昌其志者也。昔子瞻兄弟倶
以贤科中第，子由留长安，而子瞻遗之诗
复联3谁死了曰：“遥知读《易》西窗下，车马敲门定不
应。”今之君子知此志者，或鲜矣。张子殆
可以语此。［４］卷首１
此为张国维《玉笥先生传稿》而题，认为其人志昌，其文气昌[5]。“以昌其诗”出自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于戏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6]447下言苏轼事，出自《韩退之〈孟郊墓铭〉云：以昌其诗。举此问王定国，当昌其身耶，抑昌其诗也？来诗下语未契，作此答之》：“昌诗如膏面，为人作容姿。不如昌其气，郁郁老不衰。虽云老不衰，劫坏安所之。不如昌其志，志一气自随。
养之塞天地，孟轲不吾欺。”[7]1805所引苏轼诗句出自《九月二十日微雪，怀子由弟二首》其二：“江上同舟诗满箧，郑西分马涕垂膺。未成报国惭书剑，岂不怀归畏友朋。官舍度秋惊岁晚，寺楼见雪与谁登。遥知读《易》东窗下，车马敲门定不应。”[7]154-155钱谦益勉励人“读书尚志”意又见于《季沧苇诗序》：“昔者苏子瞻兄弟既举进士，子瞻官凤翔，寄子由于长安，其诗曰：‘遥知读《易》西窗下，车马敲门定不应。’古人荣进之初，读书尚志，其厚相期待如此。今之君子，知此意者鲜矣。余之期沧苇以有成者如此，不独以其诗也。”[8]759知生莫若师，张国维确是读书为己而非为功名者，天启三年（1623）三月，张谒选至京师，借住于古刹之内。置灯于笼中，披览典籍，辑《古名臣言行录》，于几案上奋笔疾书，直至午夜而不休息。寺僧说：“公已达，奚攻苦为？”张国维说：“吾岂效经生事呫哔，顾安得此暇晷，与圣贤对晤耶！”[9]159另，张国维从弟张国正有题识，“为座师钱牧斋先生鉴定”[4]卷首2，是说这个集子是经钱谦益论定审核过的，是比较权威的版本。从标题与内容看，大概是张国维为准备科举考试而拟撰的应试文章，是研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经典的心得体会，为圣人代言，自砺自试，大类于白居易的《策林》，说明他为应试做过长期艰苦卓绝的准备与努力。
三、钱谦益撰《大中丞张公靖海纪事碑》
崇祯九年（1636），钱谦益撰《大中丞张公靖海纪事碑》，中有云：
吕国喜：钱谦益与张国维交游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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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节钺三吴，式是百辟，为宪万邦。
揆文奋武，吏治民怀，罔不纲举目张，尤
毅然以靖海为仔肩。两年以来，置蒙冲而
列斗舰，备龙骧而壮虎牙，平洋寇舰，拔
营南遁。然根孽未剪也。今年五月，复联䑸
直上，分犯江海。我将士受命而前，以必杀
之威，予螳臂当车者；以不杀之仁，予稽
投戈者。枭音将变，鹰眼尚存。亟谋桑土，
以成抚局。公历选将士，知储将杨芳辈，堪
兹委任。驾驭策力，密授方略，用芳辈为
臂指。阴阖阳辟，展转开导。海中枭猄，顾
忠、王有才、王斌之属，咨嗟涕洟，如寐方
觉，如醒方醒。六月哉生魄，公遣使宣尺一
之诏，传示洋中，开自新之途，广并生之
德。洗心易向，共享升平。是以有八月乘间
来降之约。九月五日，洋中遣使报命。公摩
盾草檄，应时飞谕。海众捧檄手额，继以泣
下，北向呼拜，遂自大阴沙联䑸扬帆，衔
尾而进杨家嘴。公遣官侦探得实，会同督
镇道诸公，诹纳降之礼。九月九日，提督马
公，挐小舟飞渡顾忠舰中，扬皇恩，颂公
德。越一日，诸舰齐泊上海。松守臣张筵宴
劳，陈列饩牵酒肴，均饭共醉，欢声如雷。
公解衣脱帽，投赠倡率受抚者。其余赏赍
有差。金钱币帛，皆公等蠲资预储，不烦公
帑。二千余众，一时厥角稽首，复为良民。
……今公命世才底定东南，驰一纸书，贤
于十万。允文允武，不竞不絿，真社稷之勋
哉！［１］４８６－４８７
不详此碑立于何处。碑文叙写张国维用人得当，剿抚结合，肃清海寇，还东南安宁。结尾言：“余海滨老民，获有宁宇，咏歌太平，敢窃取嘉美晋公平淮之义，为文以纪其事，系之以诗。”[1]487-488钱谦益自比韩愈，而将张国维比之裴度。唐裴度督统诸将平定淮西吴元济之乱，以功封晋国公，韩愈为之撰《平淮西碑》。
另王焕如《东海巡汛》可为参考：“迩年武备嗟弛废，贪弁隐占杂疲癃。张公建牙抚士卒，申明号令气春（舂）容。鼓舞忠义人争奋，师干赫赫皆罴熊。交驰羽檄稽勤惰，兜鍪铠仗耀烟烽。倏焉蛾贼皖城逼，挑锐西援走艨艟。兵去不闻汛守弱，分合众寡心腹同。奸民捍罔航海贩，扬戈迅获如追风。萑苻乘间偶张鬣，擒渠斩馘满江红。桑土绸缪根本固，东南息壤一丸封。”[9]108 王焕如，苏州庠生，曾参与编纂《吴中水利全书》。
四、丁丑之狱
崇祯十年（1637）三月下旬，本邑张汉儒赴京告诘，钱谦益、瞿式耜同列罪状，逮京究问，同邑何云慨然相从，“丁丑春尽赴急征，稼轩并列刊章，士龙相从，草索渡淮而北。”[10]355“何云，字士龙，言山先生之孙。服习家学，读书能古文词。尤熟唐史，凡唐人诗有关时事及门户党局者，历历指出如目睹身涉者。钱宗伯延致家塾。宗伯丁丑之狱，慷慨誓死，草索相从。”[11] 闰四月二十五日，下刑部狱。
瞿式耜（1590—1650），字起田，号稼轩、耘野，又号伯略，江苏常熟人，崇祯一朝官至户科给事中。晚年抗清，拥立桂王朱由榔。顺治七年（1650），城破被捕，英勇就义。万历三十三年（1605），稼轩入拂水山庄从牧斋读书，自此患难与共，至死不渝。
钱谦益清楚，张汉儒背后主使乃温体仁，其《丁丑狱志》云：“乌程以阁讼逐余，既大拜，未尝顷刻忘杀余也。邑子陈履谦，负罪逃入长安，召奸人张汉儒、王藩与谋曰：‘杀钱以应乌程之募，富贵可立致也。’
汉儒遂上书告余，并及瞿给事式耜。”[10]802早在崇祯二年（1629）六月，在温体仁、周延儒等人的排挤下，阁讼案终结，钱谦益以准宰相而坐杖论赎，南归，而温体仁杀他之心不死。钱氏狱中上《微臣束身就系辅臣蜚语横加谨平心剖质仰祈圣明洞鉴疏》[10]1815-1817，自我辩解，大概意思有四：其一，温体仁自表清白是欲盖弥彰，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其二，张汉儒与温体仁两人身份悬殊，但在许多问题上都口径一致，这才是真正的结党；其三：枚卜之后，温体仁始终心存芥蒂，多番罗织罪名，企图杀人灭口；其四，温体仁上位后一心排除异己，却置国事边事于度外，毫无建树。这四点回应也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12]。
当时，应天巡抚为张国维，道臣为慈溪冯元飏，苏州知府为闽之陈洪谧，巡按路振飞，镇江知府印司奇。钱谦益为应天之民，张国维作为巡抚，自然参与审理此案。“抚按檄苏松常镇四府印官，并四府理刑推官，就苏府讯，抚台命诸官曰：赃私狼藉若此，诸官各从公讯，即有分毫犯法，本院亦不能为座生庇。须竭各被害词，且据之入告，毋枉纵也。”[13]186“先生与瞿公赴逮。顾大韶等具呈于抚按衙门，请为贤绅昭雪。而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合词以白其冤，且曰：‘怨家自有对头，是非岂无公论。’”[1]936《永历实录·瞿严列传》载：“体仁怒不解，阴遣人至苏，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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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张汉儒诬式耜与谦益结为死友，侵国帑，谤朝廷，危社稷。击登闻鼓，疏达上，下所司按问。江南巡抚张国维檄苏、松、镇三府会讯。镇江知府印司奇力持诬状，国维以上闻。”[14]
崇祯十年（1637）四月初十，张国维上《回奏钱瞿二宦疏》[15]311-313，借口忙于剿贼，对此事无所闻见，又引明律而避嫌，“凡官吏于诉讼人内有服亲及婚姻之家，若受业师及旧有仇隙之人并听移文回避，违者笞四十”。这显然瞒不过皇上。圣旨：“钱谦益等婪横事情，前旨甚明，何云俱无闻见？又以座师引嫌，显属狥庇。其单款有名各犯，即着该按据实究拟速奏。该部知道。”
崇祯十年（1637）九月，张国维上《回奏张汉儒诬讦疏》[15]380-384，论明张汉儒所谓“六大害之诬”，又针对单款提出若干疑问、自相矛盾之处，“从来谳牍无无人之款，无无证之案，无无因之贿，无不承认之事主，无怀旧德之冤对，无守贞之淫行，无杜门之横行，有之，自汉儒讦奏始”。结论是“单内奸占纷纷，有如载鬼；纸上抢诈累累，俱成捕风”。其时对陈履谦、张汉儒已有圣旨：“是陈履谦著发边远，张汉儒、王藩发边卫，各充军终身，仍著锦衣卫至长安右门外，各打一百棍，用一百五十斤枷，枷号三个月，满日发遣。”此案均属无稽之谈，皇上心知肚明，只是嫌张国维奏疏太笼统，事情的前因后果尚需详细说明。“国维斥汉儒等诬罔，忤执政温体仁，夺俸。”[16]钱谦益身处危难，张国维出手援助，积极应对，并为此付出代价，足见二人座生关系之深。
崇祯十一年（1638）正月，张国维上《再覆张汉儒诬讦疏》[15]468-472，主要回答圣旨“钱谦益、瞿式耜何故独被恶名，张汉儒何故首发难端”。据张汉儒子张兆麒陈词，查明真相。
稍后，张国维继上《逐款登答张汉儒诬讦 疏》[15]472-503，多达一万八千余字，不厌其详。《虞山乱
妖志》言：“比抚按疏上，五十八款，昭雪无余，遂无一字有影响者。刑部亦据之入告，三上，徒瞿杖钱，始得俞旨释归，则戊寅之秋也。”[13]192崇祯十一年（1638）五月，钱、瞿等人得到宽褫，秋八月，被处以轻罚之后获释。
五、送行并撰《张中丞奏疏序》
崇祯十三年（1640）正月二十九日，张国维在应天巡抚任上，接到升迁为工部右侍郎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提督军务之命，即
交待公务，二月初三，辞孝陵北上。钱谦益送行，并作有《张玉笥中丞抚吴七载晋秩少司空总河奉旨召见枉别山堂渍酒先陇于其行也赋长句送之兼以为赠四首》[10]573-574云：
其一
喧呼节钺辟蒿莱，罨画旌旗照水隈。
伏腊村翁看上冢，弓刀小队候登台。桥边
彩仗差新柳，花外金鞍糁落梅。衰晚惭恩
兼怅别，苇间自棹钓船回。
其二
吴关楚望上游赊，天堑真成只手遮。
东海云帆输北极，西陵候火到南沙。发兵
每见头须白，忧国还看鬓发华。早晚丹青
传画像，为君点笔继乖厓。
其三
金陵铁瓮赖帡幪，新领河堤节镇同。
橘柚秋苞长向日，桃花春水正分风。马衔
沈璧开前路，龙护探珠徙旧宫。千里洪河
才一曲，恩波取次到江东。
其四
秘殿传宣画诏余，材官传遽趣锋车。
少陈南服疮痍状，徐奏东封暇豫书。漏刻
从容成故事，天章笔札久单疏。频年侧席
劳明主，莫讶神铃撼直庐。
诗四首多叙离情别绪，以及赞颂国维抚吴之功、祝愿国维官运亨通，用典颇多。如其二“发兵每见头须白”，《后汉书·岑彭传》：“敕彭书曰：‘……每一发兵，头须为白。’”[17]“早晚丹青传画像”，沈括《梦溪笔谈》：（张）忠定在蜀日，与一僧善。及归，谓僧曰：“君当送我至鹿头，有事奉讬。”僧依其言，至鹿头关，忠定出一书封角付僧曰：“谨收此，后至乙卯年七月二十六日，当请于官司，对众发之。慎不可私发，若不待其日及私发者，必有大祸。”僧得其书，至大中祥符七年岁乙卯，时凌侍郎策帅蜀，僧乃持其书诣府，具陈忠定之言。其僧亦有道者。凌信其言，集从官共开之，乃忠定公真容也。其上有手题曰：“咏当血食于此。”后数日，得京师报，忠定以其年七月二十六日捐馆。凌乃为之筑庙于成都。蜀人自唐以来，严祀韦南康，自此乃改祠忠定至今[18]。“乖厓”，王偁《东都事略·张咏传》：（咏）尝自号“乖崖公”，以为乖则违众，崖不利物云[19]。其三“分风”，《水经注》：（庐山下）山庙甚神，能分风擘流，住舟遣使，行旅之人，过必敬祀，而后得去。故曹毗咏云：
吕国喜：钱谦益与张国维交游考略
第23卷94温 州 职 业 技 术 学 院 学 报
分风为二，擘流为两[20]。其四“锋车”，《晋书·宣帝纪》：及次白屋，有诏召帝，三日之间，诏书五至。手诏曰：“间侧息望到，到便直排 入，视吾面。”帝大遽，乃乘追锋车昼夜兼行，自白屋四百余里，一宿而至。[21]“徐奏东封暇豫书”，韩愈《潮州刺史谢上表》：“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6]620契嵩《镡津集·非韩》曰：韩子既谪潮州，乃奏书谢天子，讽其天子封禅。谓己文章可以振锡功德，编乎诗书而不让古人。吾窃笑韩子所发轻率而事不稽古。[22]“莫讶神铃撼直庐”，《新唐书·五行志》：“翰林院有铃，夜中文书入，则引之以代传呼，长庆中，河北用兵，夜辄自鸣，与军中息耗相应，声急则军事急，声缓则军事缓。”[23]
钱谦益又撰有《张中丞奏疏序》，“敬读公奏疏，申言于末简”[1]649。大致是张国维赴京前请座师为其《抚吴疏草》作序，就如当年求其为《玉笥先生传稿》题辞相似。
三十余万言的奏疏，钱谦益将之分为五类，弹压类以肃吏治，综核类以理国计，抚字类以恤民隐，经画类以壮国威，建置类以绸缪桑土、蒿目苦心，纲举目张，条分缕析，不愧为大手笔。总评为：“敷奏剀切，条列详明。五谷疗饥，药石治病。远可以考元龟，近可以征掌故。谏必转圜，言必底绩。”[1]648衡之德业、才品，钱谦益将张国维与周忱、王恕相提并论，鼎足而三：“余尝考镜国史，名臣巨公，开府南畿者，以庐陵周文襄、三原王端毅为领袖。文襄擅经国之才，如海涵地负，探之而不可穷。端毅具砺世
之品，如岳峙川渟，望之而不可即。以公德业，方诸二公，其才其品，庶几金舂玉应，前辉后光。此岂非方镇之盛事、琬琰之美谈也哉！”[1]649
六、钱谦益撰《张峙君墓志铭》
崇祯十五年（1642）六月，张国维三子张世鹗偕同张国维弟子陈式往济上省亲，六月三日病死于路上舟中，年仅十六岁。钱谦益为之撰《张峙君墓 志铭》：
秀才陈式来告我，曰：“崇祯壬午五月，东阳张叔子觐省其父中丞公于济上，
而式与之偕。病暑，疾增剧，六月三日卒
于台庄舟中。生十六年。叔子名世鹗，字峙
君，少惊悟，与其二兄竞爽，气腾墨飞，风
发泉涌，文人才士弗如也；治《毛诗》及
《尚书》、《戴记》，穿穴训诂，证据今古，专
门老宿弗如也。其为人孝友顺祥，无子弟
之过，能使其大母安于家中，中丞公安于
官，成人长德弗如也。卒之前一日，诵《出
师表》、《祭十二郎文》，琅琅有金石声，戒
傔从弗以病闻，贻大人忧。舟次清口，梦旛
幢从空下，有朱衣援笔点其额，挟以上升。
卒之时，彩云压舟如幔，移时而散。将反
葬，中丞公抚棺而恸曰：‘儿知读书，即好
虞山夫子所谓古文，诵夫子赠余诗“发兵
头白，忧国鬓丝”之句，未尝不涕渍于箑
也。今其死矣。假宠于汝师，乞夫子之一言
以葬。汝而有知，庶不悼其不幸于土中，而
亦可以慰汝祖母于堂上。’式闻之，不自知
其泣下沾襟也。为论次其事，以请于天（夫）
子。”呜呼，中丞昔保厘南国，功德在人。
闻叔子之丧，巷不歌，春不相，如丧其昆
弟也；悯叔子之亡，而忧中丞之失其爱子，
而衋伤如忧父母也。余于中丞有一日之长，
犹其州民也，铭何忍辞。中丞名国维，以都
察院右佥都御史兼工、兵二部侍郎、总理
河道，朝议推择为大司马。
铭曰：生而趾美，命弗长也；没而修文，梦告祥也。我刻斯铭，以童汪锜之例书
之，可弗殇也。［９］１５２－１５３
张世鹗本为读书种子，可惜夭折，他爱好钱谦益提倡的所谓古文，且喜吟诵钱谦益题赠张国维之诗，其中不排除张国维的引导与影响。有此种因缘，陈式出面请钱谦益为张世鹗撰写墓志铭，钱慨然应允，一是出于座生关系，抚慰弟子丧子之痛；一是官民关系，感念张国维抚吴之功德。且依据《左传》汪锜之例，视张世鹗为成年人而铭。《左传·哀公十一年》：“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24]
七、踏破衣钵，迥异人生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崇祯帝自缢煤山，明亡。钱谦益在家乡闻知事变，奔赴南京，与原东林党人谋划，拟推举潞王。马士英、阮大铖等捷足先登，拥戴福王。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更欲以纠弹侯恫曾、夏允彝为代价，与阮大铖作政治交易，以换取自己“入阁”，且上疏为原阉党分子开脱，《续幸存录》记云：“钱谦益素称儒林之望，迨使过之疏一出，而名节遂扫地矣。谦益之意不过欲得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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