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轸诗汇》所录桂林江头洲
周氏诗人事功考略
刘振沈海龙①
［内容提要］徐世昌主编的《晚晴籍诗汇》，选诗标准倾向于诗人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这部丛书录有清代官宦世家江头洲周家四人（周启运、周冠、周炳蔚、周绍昌）共二十首诗作，可见他们在当时的社会事功得到了社会的肯定。这四位进士举人出身的国家大员、朝廷命官，从清代道光到民国初年，其在任期间的政绩存于清代、民国官方文献以及时人的文献归纳之中，可见其重要的社会事功。他们在清末民初时，在主政一方惠及于民、近代邮政铁路、近代法律制度建设等方面多有成就。
［关键词］《晚晴簷诗汇》江头洲周氏事功
《晚晴｝诗汇》（也称《清诗汇》，下称《诗汇》）所录诗人从清初至民国初年，至今为中国诗人、诗歌作品总数最大的一套清代诗歌汇编丛书。这部汇编总集编选的标准不一，大致来说，诗人排序倾向于以传统政治地位为标准，侧重学问之诗。《诗汇》选有桂林灵川江洲头村周氏四公：周炳蔚、周冠、周启运、周绍昌。其历经清代道光至民国初年，均为进士、举人出身，对近代社会甚有功绩。此处略考此四人的主要事功。
《诗汇》由清末进士、民国总统徐世昌总编，其众多幕僚参与编选，一九二八年刻板，一九二九年初次印刷出版，所选诗人、诗作数量广大，选取标准不一。按所选诗人排序与所选某诗人的诗作数量看，其选取方向偏于诗人的政治地位、社会功绩的正统观念，对学问之诗尤偏重。如：排序上，先皇帝亲王，再到从祀孔庙的大儒，再到进士举人诗人，再到无功名的诗人；数量上，乾隆、张之洞、李鸿章等贵族大吏的诗作数量较之吴伟业、龚自珍等著名诗人多。另外，在皇族之后的是诸儒，同时大量录入史学家的诗作，可见《诗汇》偏爱“诗人之诗”。②
①刘振（1989—），男，广西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美术史学理论。沈海龙
（1987—），男，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艺术理论，现供职于中华书局（香港）有限公司。
②陆瑶:《〈晚睛簷诗汇〉研究》，第二章《〈晚睛簷诗汇〉的诗学理念与审美取向》，硕士学位论文,
苏州大学,2013年。
《诗汇》所录诗人有小传，诗作有对应诗话选录，这部分极有文献价值。《诗汇》录周启运诗五首、周冠诗二首、周炳蔚诗一首、周绍昌诗一组十二首。所录江头洲周氏四公，均为清代进士举人、国家大员，对清末民初的社会民生事功甚多，是近代多起大事件的当事人、参与者。四人的选入，从一侧面可见当时社会对他们事功的肯定，也可看出江洲头周氏为官者除了对社会历史甚有功绩，其文学功绩也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桂林江头洲周氏为清代广西大官宦书香世家，清中期以降，科第连绵，人才辈出，家风敦正，为官多有事功且声誉佳。①《诗汇》所录江头洲此村四人诗作共二十首，也属罕见。
周绍昌会试朱卷②载，生于同治辛未年（1871），进士，周启运是其嫡堂（叔伯）祖，周冠是其父。按周炳蔚乡试朱卷③知，周炳蔚生于咸丰丁巳年（1857），举人，周冠为其嫡堂叔伯，即周炳蔚和周绍昌同辈，炳蔚为兄，绍昌为弟。故按辈分次序是：周启运、周冠、周炳蔚、周绍昌。四人在《诗汇》的排序为：周启运（卷一三二）④、周冠（卷一五七）、周炳蔚（卷一六五）、周绍昌（卷一八二）（《诗汇》在此按辈分年龄排序。
《诗汇》撰周启运小传:“周启运，字景垣，灵川人。道光丙戌进士，改庶吉士，历官直隶按察使。有《有不为斋诗》。”⑤录其诗五首:《香溪》，《清明改舟由鹑城卞河晋发沙阳》，《汉阳舟次读张南山大令维屏听松庐诗集题此奉赠》，《岳州》（两首）。涉及湖北、湖南地名，似为在湖北任职时所作，另知他和清代广东
①据当下江头洲周氏族人根据宗谱统计：明清两代，特别是清中期后，举人28人，会试员士10
人，全村出仕168人，其中一品官4人，二品官4人。其他的功名、诰封或封赠更多。且作为周敦颐后人，秉承传统理学家风，出仕子弟忧国忧民、诚实朴质，为官政绩突出、廉洁。见周思雄：《古居秀雅莲风传承一桂林江头洲村》，《广西地方志》,2005年第5期第52—55页。
②顾廷龙主编：清代朱卷集成（80），台？：成文出版社,1992。下同。
③《清代朱卷集成》）346）。“始居江头洲，继迁文家井，现居东头村。”）第380页）“父相辅，号弼
丞……直隶州用五品衔江苏前先补用知县。”）第372页）生平详见孙雄：《清故直隶补用道灵川周公虎如墓志铭》，北京图书编：《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九十 三册），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第64页。据墓志铭载：“公少承家学。读书目十行。下又受业于从叔鼎卿检讨冠。所为诗古文词。下笔则惊老宿。弼臣先生宦辙所至。公必随5。因偏讨山川之名胜。且友其邦之贤士大夫。故所学益达。”
④徐世昌主编：《晚睛簷诗汇》（退耕堂刊本），1929。下同。
⑤生平详见《先河南公年谱》，？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45（146册），？
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此谱述周启运详尽生平，里面录有周启运墓志铭及其大量文章。周幹臣撰墓志铭，况澄撰神道碑文，长子周永撰年谱。另周绍昌会试硃卷（第406—407页）载其履历：（道光九年〔1829〕至咸丰三年〔1853〕）翰林散馆一淇县知县一商丘县知县一祥符县知县一德安府m府一署襄阳府知府一江南盐法道一署江宁布政使兼护理两江总督一直隶通永兵备
道一直隶按察使一河南按察使。并参考秦国经《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卷3，华东师范大学，1997，
第290—291页）、钱实甫《清代職官年表》（册3，中华书局，1980，第2155页）。
籍大诗人张维屏交好。
《诗汇》周冠小传:“周冠，字鼎卿，晚号拙叟，灵川人。咸丰庚申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历官汝宁知府。有《宝拙斋集》。”①录其诗二首:《临洛关即事》，《赠长寿寺住持成果上人》。前诗在清末国事烦忧背景下凸显家国情怀，后诗见其佛学造诣颇深。
“周炳蔚，字升华，号虎如，灵川人。同治癸酉举人，历官直隶补用道。有《川明书屋诗钞》。”②录其诗一首：《临肃五弟以雨后江亭远眺诗见示即次元韵》。通篇用典，见其学问。述本意隐居，家国烦忧，无奈在此时局下，得出山报国。
“周绍昌，字霖叔，灵川人。光绪甲午进士，改庶吉士，历官大理院推丞。著有《霖叔诗文稿》。”③录其诗一组十二首《和郑斋同年落叶诗》④。并录时人诗话:“霖叔才思敏胆，千言立就，散馆分刑部，y勤诫牍，同曹推重。归安沈子惇思寇，被命修订法律，设馆延才，霖叔与武进董授经康、龙南许巩楼受衡、汾阳王志庵式通同馆十年，研摩靡间，曾作《桥西纪事》诗四十首，盖馆在象房桥西也。辛亥后，蒿目忧伤，婴疯累岁，恒竟夕不寐，以吟咏自遣。《落叶》诗用上下平韵三十首，为其绝笔，今录十二首。”诗话重点提到他是近代中国第一批法律专家，为前清遗老，重其忠孝之节。这组诗是他的绝笔之作，注重其诗“史”意味的赞扬，对诗的艺术性未多加分析，只在开头赞其诗才。该组《落叶诗》真挚而
韵味足，述国运丧乱的伤痛，时人誉其诗“无愧诗史”。是为清末民国初年，广西籍诗人在京城甚有诗名者。
《诗汇》所撰周氏诗人小传均为清代官职，未提及民国时的任职。这四公均
①其子周绍昌会试朱卷（第409页）有周冠部分生平，此处选取部分补《诗汇》生平：派名廷鼎
……宁州学正……庚辰大挑一等分发河南补原武县知县。父启烈，妻五，子十一。
②另有周炳蔚《挂秀山房诗集》三册不分卷稿本，诗自光绪二年（&876）至光绪十七年（1891），藏
上海图书馆。见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卷五十三，？京：？京古籍出版社,2002，第1851页。
③其会试朱卷（第412—421页）在光绪甲午（1894），时年24岁，并载其早年受师情况：早岁幼蒙
教育师卢秉政（岳丈）在四川，后夫子在？京景山官学汉学、河南等处。其间问师与其较有关系者：世伯秦焕（进士，桂林知府、广西按察使。“素承训迪，得以少有成就”），临桂周璜（经古、孝廉书院），临桂曹Z（秀峰书院），年伯徐桐（阅卷大臣），年伯翁同穌（阅卷大臣），年伯芝麒书（正蓝旗，翰林院掌院，读卷大臣），姻伯唐景崇（唐景松胞弟，读卷大臣）。
④另有长篇百首0诗《庚子都门纪事》与此《落叶诗》相呼应，见阿英编：《庚子事变文学集》，第一
卷诗词，“霖叔诗文稿”，？京：中华书局，1959，第38—42页。《庚子都门纪事》（百首—0）同见钱仲联:《清诗纪事（十九）•光宣朝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第13703—13704页。
前—《诗汇》的《落叶诗》诗话，后—有王遽'《国耻诗话》：“广西周霖叔推丞绍昌有《庚子都门纪事》一百首，于此役始末完具，无愧诗史。”又有《读史杂咏》一卷，桂林市图书馆藏民国油印本。见《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卷五十五，第1936—1937页。
用典密集，诗风中和，多种学问（佛学、易学等）入诗，为清代传统学问之诗。除道光年间的周启运，其余三人选诗内容均涉及时局丧乱和报国之痛，见周氏家风里的家国情怀。《诗汇》所录江头洲周氏的学问与家国怀抱，系个体的内在情怀，而关于他们外在社会事功的所见文献资料众多、散乱，这里对这些文献梳理归纳，重点论述他们的社会事功。
周启运，道光丙戌（1826）科进士，“读书务为有用之学”①，这里“有用之学”在他任职的事功包含了水利、教育、审理案件等社会实务。“所至皆有善政，独崇阳一役为平生最关系”，林则徐誉其为“河南循吏第一”。②
治理水患。翰林院三年散馆后，历任河南淇县、商丘县（现商丘市）、祥符县知县，在任期间，致力于
水患的治理，“两院稔其才”（在淇县期间，植树保土，疏通腊胫河、赵家渠，使河水流入卫河，由此解决淇县的多年水患问题。商丘县（现商丘市）多洼地，易生内涝，周启运花两年时间，“疏挑海濠，引水入河”，治理好此处内涝。在祥符县，同样致力于水患的治理，“浚河渠，筑河湾”。以治理黄河水患得力有政绩，升调至长江水患频发地带湖北德安府任知府。
兴教育民。周启运每到一处任职，都兴办当地教育事业。在淇县“首复荥筠书院”。在祥符县修复大梁、百泉书院，并增设六艺学教童蒙。在德安府任职期间，亲自到当地的汉东书院教学上课。此外，他还在多处乡试、会试中任职。计有：道光十九年、道光二十年、道光二十三年文武乡试监视官，道光二十九年江南文武乡试提调官。而他最为后人所称道的是审查案件的实务能力，因文献多，此处不详述。太平天国运动期间，清廷认为河南是要冲之地，需要得力的河南旧吏才能主政，因他主政一方的实务能力，清廷就在咸丰二年（1852）将周启运调至河南任按察使，他在任职期间去世。由其长子周永抚棺回乡，并编写《先河南公年谱》，现存北京图书馆。
周冠③，道光乙酉年（1825）乡试解元，咸丰庚申年（I860）进士，早年受业于清末象州（来宾）大教育家郑献甫，受知于广西巡抚郑祖琛。散馆后仕途分三段：在京文书官、京外官、武汉讲学。光绪《灵川县志》所载周冠事迹，可见其作为传统读书人诗文渊博、性格耿直的特征。在京期间任职有：检讨、国史馆纂
①所述周启运事迹见光绪《灵川县志》卷六人民三。
421事件内容
②周幹臣：《通议大夫晋通奉大夫直隶按察使司按察使调任河南按察使司按察使周公墓志铭》，
《先河南公年谱》，第587、588页。
③下文所述周冠事迹主要见李繁滋：《灵川县志》（1919年石印本），卷六人民三，《中国方志丛
书•华南地方•第二一二号》，台？：台？成文出版社，1975。
修、本衙门撰文、日讲起居注官、文渊阁校理。在京主要在清国史馆任职，修国史①，撰写朝廷文书。其间发生较大的历史事件是左宗棠收复新疆和《伊犁条约》的签订，周冠上奏折主战。②据周冠对此事的主张，可体味《临洛关即事》的报国情怀。卸任汝宁知府后到汉阳晴川书院、武昌江汉书院讲学任教，足见其渊博的学识。在汝宁任知府期间，有事功，因耿直而被查办。他的耿直事迹有两件：一是离开京城，刚上任汝宁知府期间，李鸿章贿赂千金，周冠不受；二是在查办王觉一教案中，有大功，但因上奏朝廷直言当时河南吏治的腐败一“河南吏治之坏，至今而纪纲法度荡然无存”③，得罪兵部尚书张之万妹夫，即河南巡抚鹿传霖。鹿传霖随即参了周冠一本，周冠被革职查办。在和李鸿章、鹿传霖的交往中，见周冠传统读书人耿介有傲骨的性格特征。其子周瑞琦痛于晚清政府割地卖国之耻，投河殉国，绝命书里道:“同学须努力同心以雪耻，毋遗羞于五分钟热度。”④见知其家族为家国苍生申命之烈，有其父遗风。
周炳蔚，同治癸酉年（1873）举人，早年曾参加“公车上书”⑤，在清末至民国初年，致力洋务运动等中国近代化事业，在中国近代邮电、铁路等事业的开拓发展上有事功⑥。如周炳蔚参与清末至民国初年各大铁路项目的修建。晚清修津榆铁路时任总文案，修京汉铁路南段时为总收支，在津浦铁路总局北段为铁核算，中间复总办津榆铁路报销，查办京汉正太汴洛沪宁萍株诸铁路及汉冶萍矿务委员，又曾任清末督办电政大臣行辕总文案、电政司副司长。民国初年，修汉粤川铁路时，詹天佑任督办，周炳蔚任会办，做詹天佑的副手。他也参与近代中国邮电事业的开拓，任两广电报电话局总办时，倡议创设无线电、创办无线电学
①《清史稿校注（十四）》，卷八十七“邵懿辰”传，台？：台湾“商务印书馆”，1999，第11017（11018
页，注157、162载：“案清国史馆周冠纂辑邵懿辰传。”查台？“故宫博物院”网“大清国史人物列传及史馆传包传稿目录资料库”，以“周冠”检索，有71件传包、30件传稿，邵懿辰传包编号702000499,
②蒋廷皺:《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中卷），第十章，伊犁问题，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
第669—671页。
③“河南吏治之坏，至今而纪纲法度荡然无存。其故在案愈大，愈不敢办。刑幕以趋避为能，印
官以讳匿为巧。与其获犯秉办，不唯解犯需费，且恐犯供翻复，经年屡月未能定谦，受累滋深。
于是幕友为官运筹，相率灭迹。即有万不得已秉提之件，谦局各幕相视作难，又限于审期，设法舞文，h为脱卸，非借口于犯供游移，即托词于案证未集，或竟至延搁不理。不唯寻'命盗为然，即谋叛逆伦亦不问，例章概置高阁，心法授受，官幕相沿，历来已久。渠魁漏网，良善衔冤，昏烟霾雾之中，泣血者不知凡几！”转引自韩志远：《王觉一与末后一着教新探》，《近代史研究》，2007年第4期，第27页。
④《灵川县志》，卷六人民三。
⑤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二集》，附录一，十人以上联Z上奏之Z—，?京：生—•读书•新知
三联书K，2011，第93页。
⑥下文所述周炳蔚生平事迹主要见《清故直隶补用道灵川周公虎如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