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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北京文学书写
空间 变化及意义
㊀㊀  以北岛㊁阎连科㊁徐则臣为考察对象
赵冬梅
(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ꎬ北京100083)
[收稿日期]2019-01-14
[作者简介]赵冬梅(1973-)ꎬ女ꎬ河南南阳人ꎬ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ꎮ
[基金项目]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新世纪北京书写的 文学地理学  (16WXB007)[摘㊀要]㊀北岛㊁阎连科㊁徐则臣三位不同代际作家对新世纪北京的书写ꎬ是将打着个人印记的国际都市的生活游历或乡土中国㊁外省小城的生活经历等纳入其中ꎮ这些不同的地理空间既构成了他们的文学世界ꎬ也构成了一幅以北京为辐射中心或参照对象的 文学地图 ꎬ他们的书写不仅拓展了北京文学书写的空间㊁主题ꎬ也开拓了新的研究空间ꎬ提供了一个重新省思 城与人 的契机ꎮ
[关键词]㊀北京书写㊀北岛㊀阎连科㊀徐则臣㊀新世纪㊀空间变化[中图分类号]I206 2㊀㊀[文章编号]1002-3054(2019)09-0014-11[文献标识码]A
[DOI]10 13262/j bjsshkxy bjshkx 190902
㊀㊀在中国现当代地域文学与都市文学的书写中ꎬ北京㊁ 京派 与 京味文学 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ꎮ从老舍先生故都北平的胡同到新中国的首都北京ꎬ从邓友梅㊁汪曾祺㊁林斤澜㊁陈建功的胡同到王朔㊁刘恒㊁刘一达的机关大院与胡同ꎬ从邱华栋的当代都市景观到叶广芩的王府宅门ꎬ再到新世纪的新北京ꎬ北京书写的文学空间固然离不开四合院㊁大杂院㊁机关大院㊁王府宅门及
其所依托的如毛细血管一样存在的胡同㊁街道ꎬ但也在发生着或显或隐的变化ꎮ通过对三位不同代际的作家    朦胧诗 一代的代表诗人且当下仍活跃于国际诗坛的北岛ꎬ获过 卡夫卡文学奖 ㊁两次入围 布克国际文学奖 并获得其他诸多文学奖项的阎连科ꎬ
70后 作家的代表人物徐则臣  于新世纪北京书写的分析ꎬ可以了解其中的空间变化与意义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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㊀㊀二ʻʻ一年年底ꎬ因父亲病重ꎬ我回到阔别了十三年的北京ꎮ即使再有心理准备ꎬ也还是没想到ꎬ北京已面目全非ꎬ难以辨认ꎬ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城市ꎮ我在自己的故乡成了异乡人ꎮ[1]
这是漂泊海外多年的北岛于新世纪出版的随笔«城门开»一书中的第一段话ꎮ和文学史上所有描写过的重回故乡一样ꎬ当下的故乡与记忆中的故乡即使不是 面目全非 ꎬ也总是有着令人黯然神伤的不同ꎬ这是北岛书写«城门开»的缘起ꎮ面对与自己前半生成长经验息息相关的城市的 消失 ꎬ北岛用诗人敏感㊁细腻㊁优美的文字ꎬ在今昔之叹中捕捉着记忆中的北京的气味儿㊁声音㊁光影ꎬ用少年北岛的脚步丈量出了以三不老胡同1号院为核心㊁周围辐射到东单㊁西单㊁颐和园㊁陶然亭ꎬ包括了胡同㊁大街㊁公园㊁寺庙㊁护城河㊁商场㊁书店㊁饭店㊁电影院㊁车站等在内的北京地形图或文学地理空间ꎮ在追溯自己童年㊁青少年成长经历的同时ꎬ也重建了一座看得见的有生命㊁有性格㊁有情感的 文字之城 ꎮ«城门开»所追忆㊁描写的是北岛从童年到青年也即20世纪50-70年代的北京ꎮ如果把它放在北京文学书写的脉络中ꎬ会有几个参照系可以比照ꎬ也可以说这本书呈现出几种不同的 气质 ꎮ首先ꎬ是具有年代感的与王朔«动物凶猛»或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类似的一些篇章ꎬ如 钓鱼  游泳  三不老胡同1号  北京十三中  北京四中  大串联 等ꎬ描写了20世纪60-70年代的大院生活与少年成长ꎮ其次ꎬ如果忽略那些附着其上的时代特点ꎬ 光与影  味儿  声音 等篇章则呈现出与老舍笔下的北京或者说与我们印象中的老北京似曾相识的感觉ꎮ这是被包括老舍在内的北京书写所形塑了的 印象 ꎬ如夜晚没有路灯的昏暗的胡同ꎻ分明的四季和随季节变化而变化的各种气味儿ꎻ能听见公鸡打鸣㊁ 静得像个村庄 的60年代初的北京ꎻ胡同里此起彼伏
的吆喝声等ꎬ你会发现时间在此的停滞或时光的某种永恒性ꎮ再次ꎬ这种老北京味儿的描写ꎬ最接近的应是同属散文随笔的萧乾的«北京城杂忆»等描写旧时风物㊁慨叹时代变迁的非虚构类北京书写ꎮ«城门开»与这类书写的不同之处ꎬ在于它并非是单纯的对旧时风物的追忆㊁描写ꎬ更代表着作者将自己的成长置于这个充满光影㊁味儿㊁声音的北京城中ꎬ由成长脚步串联起这些光影㊁味儿㊁声音以及上述地理空间ꎬ从而也将一个个独立成篇的文章串联成类似自传式的 北京:城与人 的故事ꎮ
与这一自传性相关的ꎬ是«城门开»的另一个特点ꎬ即弥漫着一种内省的气质ꎮ这在 唱片  读书  父亲 等篇章中体现得最为直接ꎬ它们由熙熙攘攘㊁纷纷扰扰的外面回到了内心生活㊁精神生活ꎬ在与 阁楼 (书中写到 从家门口到厨房的过道阁楼上堆满了大批 禁书  )有关的秘密阅读中( 始于十岁ꎬ一直持续到十七岁 )ꎬ[2]在与朋友聚会和对西方古典音乐的欣赏中㊁对萌动的现代思想艺术的探讨中ꎬ在与父亲的一次次冲突中ꎬ开启了成长过程中通往«今天»㊁通往 朦胧诗人 北岛的一扇门ꎮ«城门开»的这一书写特点及意义ꎬ在其后出版的肖复兴的«我们的老院»(2017)㊁宁肯的«北京:城与年»(2017)中更为突显ꎬ即将个人的成长史㊁心灵史㊁精神史嵌入由大院/四合院㊁胡同㊁街道以及建筑㊁历史㊁人文构成的北京城中ꎬ在勾勒一位诗人/作家的养成记的同时ꎬ也在追溯北京城的前世今生ꎮ
这里特别要谈的是«城门开»所蕴含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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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北京文学书写的 空间 变化及意义  以北岛㊁阎连科㊁徐则臣为考察对象
一个空间ꎬ它不仅仅是由西方古典音乐㊁译制片等所开启的抽象的精神空间ꎬ更代表着这些西方古典音乐㊁译制片所来自的另一个世界ꎬ以及若干年后作者亲自踏上的另一个世界中的那些具体的国际都市ꎮ如 多年后ꎬ一个法国朋友在巴黎让我再次尝到 大白兔 ꎬ令我激动不已 ꎬ[3](P13) 直到多年后我去了维也纳ꎬ被施特劳斯圆舞曲以及奥地利甜食倒了胃 ꎬ[3](P44) 1999年底ꎬ盛传世界末日来临ꎮ我开车从旧金
山回家ꎬ夜深ꎬ月亮又大又圆 (北岛«城门开»)[3](P196)等ꎮ曾经用脚步丈量北京胡同㊁街道的少年北岛ꎬ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了在世界范围内的漫游ꎮ从青年到暮年ꎬ他曾驻足的那些国际都市ꎬ除了上述的巴黎㊁维也纳㊁旧金山外ꎬ还有纽约㊁布拉格㊁柏林㊁鹿特丹㊁斯德哥尔摩等ꎬ出现在了«城门开»或«时间的玫瑰»«失败之书»«青灯»等散文随笔集中ꎬ也在无意中拓展了北京书写的文学空间及意义ꎮ北岛的这一经历和书写ꎬ既构成了当下世界流散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ꎬ也昭示着北京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特性:发展中国家知识分子了解并向世界移动的一座桥梁㊁世界了解并向中国移动的一扇窗口ꎮ而北岛的这一游历的路线图以及在书写中的呈现ꎬ也出现在了随后要介绍的阎连科㊁徐则臣的写作中ꎬ并逐渐成为当下中国作家一种生活与写作的常态ꎬ或早或晚ꎬ或多或少ꎮ不同之处在于ꎬ北岛是带着与北京相关的成长记忆㊁经历并由此开始了他的世界漫游ꎬ阎连科和徐则臣则是带着他们各自的成长记忆㊁经历由故乡来到北京ꎬ而后再由此开始了他们的世界漫游ꎮ
㊀㊀无法相信ꎬ在北京西南四环的近旁ꎬ会有近千亩的野园绿地ꎬ遗落在3千万人
口云集纷沓的都市ꎮ30年前的北京地图上ꎬ这儿无名无姓ꎬ一片荒野ꎻ20年前的地图上ꎬ这儿有了名字ꎬ叫花乡公园ꎮ2010年印制的北京地图ꎬ又正式更名为花乡森林公园ꎬ行政区域编码为北京市丰台区花乡郭公庄711号ꎻ:100071ꎻ电话序编为83局ꎮ园子里丁香片片ꎬ径无直道ꎬ曲弯有致ꎬ谱写着情理十足的人与自然的传奇故事ꎮ[4]
这是阎连科在«北京ꎬ最后的纪念»中写到的位于北京西南四环旁的711号园ꎮ如同«城门开»是北岛 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ꎬ重建我的北京 ꎬ[1]«北京ꎬ最后的纪念»是阎连科 谨以文字纪念我一生最奢靡的诗栖生活 ꎬ[5]其实也是在用文字重建已经在北京城消失的711号园ꎬ也即这两本书的作者都是以追忆的姿态在书写ꎬ也因此使得这两本书都带有抒情的有时难免感伤的挽歌情调ꎬ因时间的切近以及未经岁月的淘洗㊁沉淀ꎬ«北京ꎬ最后的纪念»这一挽歌情调或情绪的浓度显得尤为强烈ꎮ
图书的推广者㊁包括一些论者ꎬ常常将«北京ꎬ最后的纪念»同陶渊明的 桃花源 ㊁梭罗的 瓦尔登湖 相比拟ꎮ这一认识应该是来自于作者自称的㊁同时也是在书中尽情渲染的 诗栖生活 :在喧嚣的京城觅得一处清静的园子以及在园子中的单独院落ꎬ通过耕作㊁劳动㊁散步㊁观察ꎬ与菜蔬㊁花草㊁林木㊁昆虫㊁飞鸟㊁动物朝夕相伴ꎬ与自然㊁土地㊁四季㊁万物亲近陶醉ꎬ并在其中生活㊁写作ꎮ这一令人羡慕的 诗栖生活
ꎬ既来自于千古文人桃源梦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理想ꎬ也深深地带着作者个人的人生印记:他出生㊁成长的豫西乡村ꎮ如同阎连科在«我与父辈»一书中所深情写到的ꎬ在那里ꎬ他目睹并参与了父辈在土地上的辛勤劳作ꎬ懂得了 劳作和土地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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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社会科学㊀2019年第9期
阎连科义 ꎬ懂得了 父亲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 ꎬ
明白了土地与劳作 是农民人生的一切苦乐
之源 ꎻ[5](P54-55)他也目睹并参与了父辈为了最大㊁最庄严的 职责  事业 和 人生目
的 所付出的辛苦㊁透支的健康:因为好的
房舍是儿女可能具备理想婚姻的基础ꎬ是一
个农民家庭富足㊁社会地位的象征ꎬ因此父
辈和所有农民一样ꎬ 几乎把他一生的全部精
力和财力ꎬ都集中在了要为子女们盖下的几
间瓦房上 ꎮ[5](P59)
当你了解了 土地与劳作 于作者的父辈
因而也是于作者自身的重要意义ꎬ再来看«北
京ꎬ最后的纪念»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本书
开篇写的便是 农具 和 我的菜园 ꎬ明白
了为什么作者对农事会如此熟稔ꎮ比如ꎬ当 我 用半只烤鸭从农民工那里换来的铁锹开垦自己的菜园时ꎬ你会想到«我与父辈»中描
写的 父亲 利用农闲在荒地上开垦自留地时
的劳作ꎻ当 我 为了预防风吹进土里风干了
荆芥种子㊁光脚在菜地里排着脚印踩一遍时ꎬ
你会想到 父亲 看着自己翻过的土地ꎬ 迈
着匀称的脚步ꎬ东西走走ꎬ南北行行ꎬ丈量一
番ꎬ在心里默算一阵 的身影ꎮ同样ꎬ当你了
解了 为子女盖下几间瓦房 [5](P53)于作者的父辈因而也是于作者自身的重要意义ꎬ也就明白了作者为什么如此珍惜这711号园㊁如此珍惜在711号园的时光㊁对711号园的消失会如此难以释怀ꎮ当 我 在«北京ꎬ最后的纪念»的尾声 冬天 前ꎬ如数家珍地展示自己的 庭院照相册 时ꎬ你会想到 父亲 染病挨饿盖起的一间间乡村瓦屋ꎬ和那个豫西农村最为盛行的有些殷实的农家小院ꎬ以及 把我们家那所宅院和宅院中围困着的乡村人的人生ꎬ当成村落建筑和日子的榜样与楷模 [5](P63)的满足与自豪感ꎮ
这座带着 我 的父辈/农民㊁带着豫西
农村/乡土中国印记的北京711号园ꎬ既是一位作家 诗栖生活 的世外桃源㊁乌托邦ꎬ
也是流淌于作者血脉中的来自于父辈的㊁来
自于乡土中国的理想生活的延续ꎮ那么也是
必然的ꎬ在这样一个快速发展快速城镇化的
变革时代ꎬ它们的短暂易逝也是可以预见的ꎮ
所以ꎬ尽管有 让自己的生命和写作了结在711号园中53号院的人生轨迹 [6](P264)的设想ꎬ但只过了三年就结束了ꎬ就像父辈用血
汗㊁健康盖起的土瓦屋忽然就过时了一样ꎬ
相继被青砖瓦舍㊁楼房取代ꎬ被落伍但在乡
村看来是时新的建筑取代ꎬ荒废于田头㊁路
边㊁山野上ꎬ成为父辈的人生纪念碑与疲惫
和辛劳的路标与见证ꎮ
阎连科用文字重建的711号园ꎬ既是一位
作家的田园梦ꎬ也是乡土中国的理想生活在繁
华都市的奇异重现ꎮ在这样一个梦的重现的过
程中ꎬ711号园外的北京一直是未曾缺席的巨
大存在ꎬ是与711号园形成对照的时代象征ꎮ
不同于桃花源人的不知秦汉无论魏晋ꎬ也不同
于隐居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有意和外部世界的
疏离ꎬ住在711号园中的作者ꎬ不仅仍与园子
外的工作㊁城市㊁世界沟通交流ꎬ如 离开园
子到学校做了一天讲座 ꎬ[6](P81) 我出差去苏州ꎬ远足到澳大利亚 ꎬ[6](P159) 从西班牙来了我的好友汉学家  陪她去承德 [6](P204)等ꎻ甚至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的园子与园外的北京城进行着情感倾向㊁偏好等毫不掩饰地比较ꎬ如雨后林中的蘑菇 如同北京城里因为一场暴风雪ꎬ所有的汽车都停滞拥堵在了高楼的缝间和所有开阔的路上和广场 ꎬ[6](P92)鸟类在这园子里的 美食充足ꎬ也如同北京人从来不缺少政治新闻样 ꎬ[6](P177)冬天的园子虽然寂寥 可还是要比北京的大街小巷有着独一无二的趣味和情调 [6](P247)等ꎮ
尽管作者一再强调自己不关心国家的事㊁
被繁殖的幼竹隔断成这个世界的 陌生人 ㊁
是2009年北京的 鲁滨逊 ꎬ但那来自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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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北京文学书写的 空间 变化及意义  以北岛㊁阎连科㊁徐则臣为考察对象
外世界㊁来自于时代发展的影响ꎬ使他从未如桃花源人及梭罗那样完全超然㊁完全忘情享受于自己的园内生活ꎬ他甚至会为自己拥有一个庭院( 在许多人家都还犯愁住房时 [6](P210))㊁为自己在园中观察昆虫的闲适( 所有北京街巷的脚步ꎬ都在每天的忙匆中
急急地走着时 [6](P136))感到 隐隐的内疚 ㊁自责ꎬ进而担忧 人家又都说我是以写人的苦难境遇而立世文坛的ꎬ当我去写昆虫花草时ꎬ是不是就明证着我的坠落和颓败? [6](P136)因此ꎬ711号园在超然性上并不同于陶渊明的 桃花源 或梭罗的 瓦尔登湖 ꎮ另一个不同之处或其根本原因ꎬ在于 融入自然 和 制造自然 的差异ꎬ作者一面在美梦成真的来之不易的心情下体验着㊁努力经营着陶渊明或梭罗式的理想生活ꎬ一面念念不忘的㊁同时也是«北京ꎬ最后的纪念»成书起源的ꎬ是在城市/社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ꎬ如何保持环境㊁生态的平衡?如何让人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ꎬ仍有亲近自然田园的机会ꎬ仍有 诗栖生活 的可能?也即通过对711号园的 立此存照 来反思国家㊁社会㊁城市的发展ꎬ从而赋予了711号园时代症候式的象征意义ꎮ
与711号园形成比照的还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ꎬ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ꎬ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ꎮ [7](P2)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对地坛的慨叹ꎬ与阎连科 无法相信 711号园之存在于
北京的感叹是多么相似ꎮ尽管两人的境遇不同ꎬ但20世纪80年代的北京地坛㊁新世纪的北京711号园ꎬ无疑同样给两位作家提供了一个直面㊁反省㊁拷问自身的空间ꎬ一个深深嵌入到他们文学创作中的精神家园似的空间ꎮ所不同的是ꎬ«我与地坛»固然有地坛花草树木㊁四季晨昏的风景描写ꎬ但作者聚焦的是与生死㊁命运相关的内心㊁人事及其引发的深刻思考ꎬ而周遭的风景则是不需要刻意强调的㊁是与人和谐相处的自然存在ꎻ«北京ꎬ最后的纪念»聚焦的则是711号园中的菜蔬动物㊁花草树木ꎬ它们才是作者着力强调的主体ꎬ除去对生态㊁发展等问题的反复追问㊁思索ꎬ其余的如属于自己生活重要部分的写作等内在方面的思考ꎬ大多是一笔带过ꎬ不曾深入展开ꎮ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ꎬ史铁生怀念㊁珍惜甚至感恩地坛与自己的默默相守ꎬ但从未曾想独自拥有它ꎬ他对于每一个出现于地坛中也即出现于他生命中的人ꎬ都怀着温情和关切ꎬ史铁生的地坛和«城门开»中的 阁楼 一样ꎬ都属于北京文学书写中具有无限宽广性和永恒性的精神空间(尽管一个属于公共空间ꎬ一个属于私人空间)ꎬ无论它们变得怎样面目全非ꎬ也不会影响在作者心中的位置ꎻ而阎连科是用全部积蓄和借条租下了711号园的一处院落ꎬ这也就意味着他对711号园排他性的实在占有ꎬ或者如段义孚所谓的未能从 物质性东西的负担中解脱出来 ꎮ[8](P156)因此对于阎连科而言ꎬ711号园不可能只成为一种精神性的存在ꎬ即使是在它已经消失以后ꎮ也许正是这一不同ꎬ决定了«北京ꎬ最后的纪念»与上述文本在思想高度和深度上的差异ꎮ
如纽带样将乡土中国和首都北京联结起来的711号园ꎬ成为了北京文学空间的一个独特组成ꎮ它不是北京书写中具有鲜明地域特的胡同㊁四合院ꎬ也不是现代的地标似的都市景观ꎮ如果借用钱理老师对鲁
迅笔下现代知识分子与乡土中国 在 而 不属于 的说法ꎬ711号园是一个与北京 在 而 不属于 的文学空间ꎮ 在 是由于它地理意义上的存在㊁消失与北京城的规划发展密切相关ꎻ 不属于 是由于它是一种具有超越意义和昭示意义的理想性的空间ꎮ在现实层面上ꎬ它所代表的自然环境㊁生活方式也是与这座城市中大多数人的生活相脱离的ꎬ或者如作者自己所讲的ꎬ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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