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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学家高罗佩的道教文化观
㊀㊀ 以«大唐狄公案»道教书写为中心
王㊀凡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ꎬ济南250014)
[收稿日期]2017-10-11
[作者简介]王凡(1984-)ꎬ男ꎬ陕西西安人ꎬ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摘㊀要]㊀在«大唐狄公案»这部由汉学家高罗佩所著的推理断案小说中ꎬ以«朝云观»为代表的道教故事篇章不仅多角度地呈现了丰富的道教文化ꎬ而且亦于其间隐伏了对于道教的反讽性表述ꎮ同时ꎬ«大唐狄公案»中的涉佛与涉道篇章既在佛㊁道形象反面化方面具有相似性ꎬ又在正邪人物设置及艺术形象人性化诠释上存在明显差异ꎮ这些有关道教的文学表述不仅承载着高罗佩对于中国传统艺术的文化想象ꎬ也反映了其对待道教文化由感性认同到理性思辨的内在认知历程ꎬ并投射出他在对以道教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扬中所秉持的辩证精神与科学审视态度ꎮ
[关键词]㊀高罗佩㊀«大唐狄公案»㊀道教文化㊀反讽手法㊀佛㊁道异同
[中图分类号]G122ꎻI563 074㊀㊀[文章编号]1002-3054(2018)11-0049-09
[文献标识码]A
[DOI]10 13262/j bjsshkxy bjshkx 181105
㊀㊀高罗佩(1910-1967)是荷兰著名汉学家ꎮ作为一名职业外交官ꎬ曾在亚洲多国任职的他一生痴迷于中国文化ꎬ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汉学研究ꎬ建树颇多ꎬ著述包括«中国琴道»等ꎬ而其最著名的作品当属推理探案小说集«大唐狄公案»ꎮ这部作品由20余个故事篇章构成ꎬ主要表现了唐代名臣狄仁杰为官断案㊁抚民除恶的传奇经历ꎮ小说集在为读者呈现悬念迭起㊁扣人心弦的推理侦破情节之余ꎬ也展现了中国古代丰富多彩的社会文化风貌ꎮ作为发源于中国本土的宗教ꎬ道教在发展演变过程中对
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各个方面都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ꎬ而«大唐狄公案»亦通过涉及道教㊁道士的故事篇章展示了丰厚多元的道家文化图景ꎬ并由此折射出作者本人对于道教文化的特殊认知ꎮ
一㊁道教文化的多元化呈现
㊀㊀在«大唐狄公案»这部文学巨著中ꎬ有多篇都涉及了宗教内容ꎬ其中涉及道教的篇章有«朝云观»«迷宫案»«玉珠串»等ꎬ而有关佛
教的篇章则更多ꎮ虽然涉道篇章在数量上难与涉佛篇章相比肩ꎬ但与涉佛篇章重在展现僧侣形象相比ꎬ以«朝云观»为代表的涉道篇章对于古代中国道教文化的展现更显细致㊁丰富ꎬ更易令读者尤其是西方读者深切地感受到东方宗教的独特文化表征ꎮ
(一)对道教建筑的细腻描绘
宫观建筑是道教建筑的主体和典型体现ꎮ道教宫观既是供奉㊁祭祀神灵的神圣殿堂ꎬ也是道士生活㊁修炼和进行斋醮祈禳等法事活动的场所 ꎮ[1](P535)«朝云观»就对观中殿堂进行了细致的描写:
孙天师引狄公进入三清大殿ꎬ四名青衣道童擎灯侍候ꎮ大殿内正中神橱里供着玉清元始天尊㊁上清灵宝天尊㊁太清太上老君的巨大塑像ꎮ三清神橱背后建一黑虎玄坛ꎬ供着赵公元帅ꎮ案坛上烛火高烧ꎬ暗香扑鼻ꎮ大殿两侧分坐二十八宿星君㊁三十三天帝子ꎬ其余四值功曹㊁灵官神将㊁六丁六甲㊁天罡地煞ꎬ不必细述ꎮ他们由大殿东侧门进了四圣堂ꎮ四圣堂内供着真武帝君㊁太乙真君㊁南极老人㊁紫微大帝的神像ꎬ中央案坛上点着许多盏法灯ꎮ[2](P50-51)
高罗佩一方面随着孙一鸣与狄仁杰的步履详尽展现了三清殿㊁四圣堂等代表性的道观建筑ꎻ另一方面ꎬ亦在细致描摹两座殿堂内部陈设之际ꎬ展示了诸多道教神仙人物ꎮ此后ꎬ他又再次借助狄仁杰的侦查踪迹和视角为读者展现了更富神秘彩的地宫:
石拱门内便是地宫ꎮ天呈圆圜ꎬ地形八角ꎬ宫壁如水镜般平滑细洁ꎬ上面雕隽着斗大的箴训条文ꎮ正中一方白玉高台ꎬ四周嵌乾坤八卦形符ꎮ[2](P73)
可以说ꎬ高罗佩不仅展现了三清殿等日常可见的道教殿堂ꎬ而且还通过对地宫这一特殊所在的描写ꎬ在渲染道教神秘彩的同时ꎬ为读者呈现了此类常人根本无从触及的幽秘隐讳之所ꎮ他在该篇章中对这些道观建筑给予的详尽入微的描绘ꎬ使普通西方读者得以通过小说领略到中国道教建筑独有的宗教艺术风姿ꎬ并由此映现出悠久而又玄妙的道教文化ꎮ
(二)对道教名山古观的点染式展现
«朝云观»作为«大唐狄公案»中道教文化氛围最为浓郁的篇章ꎬ不仅详细呈现了若干颇具代表性的道教殿堂建筑ꎬ而且还在人物对话中点染式地展现了不少蜚声海内的道教名山㊁古观ꎬ譬如狄仁杰在与真智的闲谈中对朝云观赞许道:
我见宝观山势厚圆ꎬ位座高深ꎬ三峰壁立ꎬ四环云拱ꎬ内勾外锁ꎬ大合仙格ꎮ就是那终南山真阳观㊁蓬莱山大罗观㊁阆苑山奉先观㊁龙虎山万寿宫㊁青城山上清宫㊁武当山轩辕宫也不过如此ꎮ[2](P18)
上述言语作为狄仁杰在与真智初见之际对其道观的褒扬夸赞ꎬ表面上只是初识之人相互之间拉近感情的寒暄客套ꎬ似为无足轻重的过场性对话ꎬ然高罗佩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所在ꎮ借狄仁杰之口铺排出道教一
系列驰名海内的仙山古观ꎬ既彰显了主人公狄仁杰博闻强记的一面ꎬ更适时自然地将众多道教胜地之名标示其间ꎬ以便西方读者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对中国道教的名山㊁古观形成一种概观式的整体印象ꎮ
(三)对道教经典的剪影式呈现
作为道教文化㊁思想的主要结晶和集中反映ꎬ道教典籍无疑在整个道教文化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ꎮ高罗佩同样在«朝云观»中将一些道教典籍之名穿插融汇于人物言谈㊁房间陈设等不同方面ꎬ使这些经典以一种剪影化的方式被无处不在地呈现出来ꎮ这一文
北京社会科学㊀2018年第11期
学表述理念既表现于真智谈及观内少女殒命时所涉及的«清静经»ꎬ亦表现在孙一鸣阅读«正一经»及其居所 紫薇阁 内悬挂的书有«道德经»«太平经»«黄庭经»词句的条幅ꎬ
更表现在真智接任主持时洞玄国师赐予朝云观«参同契»«玉皇经»之事ꎮ虽然上述典籍可能仅为浩如烟海的道教经典的一部分ꎬ作者也只是间或穿插地表现了这些典籍ꎬ并未进行深入诠释ꎬ但这种表述方式却已然成为其力图以通俗文学作品来呈现道教文化的独特注脚和鲜明标识ꎮ
除对道教建筑的细致描绘和对道教名胜㊁典籍的穿插表现外ꎬ高罗佩在«朝云观»中还提及了 洞天福地 羽化登仙 立坛打醮 晚课斋醮 乃至 麈尾 神仙道话剧 等一系列与道教密切相关的活动或事物ꎮ可以说ꎬ
通过«朝云观»这一篇幅不长的小说ꎬ他向读者尤其是西方读者呈现了道教文化的诸多方面ꎮ虽然仅凭一篇侦探推理小说ꎬ实难全面深刻地为读者展现道教的整体面貌和系统化理念ꎬ但他借助通俗文学形式相对客观地呈现异国宗教文化的艺术尝试无疑是难能可贵而又独具创意的ꎬ而其希冀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使西方读者对道教形成一种初步印象和大体认知的创作初衷也已基本达成ꎮ正因如此ꎬ西方读者在阅读«大唐狄公案»尤其是«朝云观»的过程中ꎬ实际上获得了两个层次的审美体验:一是西方侦探推理文学所提供的悬念破解㊁元凶授首后的审美愉悦ꎻ一是在无形中完成了一次来自东方异国的宗教文化之旅ꎮ高氏在«大唐狄公案»中融欧美侦探小说与中国文化书写于一体的文学创作实践ꎬ究其根本还是导源于其所秉持的一种取道东西㊁博采众长㊁中西合璧的文化理念和审美思维ꎬ这实际上是这部巨著能够风靡于东西方世界的重要缘由ꎮ
二㊁道教书写中的反讽表述
㊀㊀高罗佩在«朝云观»中多方位地展现了中国道教丰厚的文化底蕴ꎬ但与此同时ꎬ作品中也潜隐了某种特殊的反讽式表述ꎮ反讽作为一种艺术手法ꎬ主要是指通过某种言此指彼ꎬ或正话反说的形式来构成表层含义和隐含意义的错位甚至悖反ꎬ在揶揄㊁戏谑的氛围中 发挥含蓄批评的功能 ꎮ[3](P237)正如赵毅衡先生所说: 反讽的修辞方式定义ꎬ是一个符号表意ꎬ表达的非但不是直接指意ꎬ而是正好相反的意思ꎮ [4](P2)在«朝云观»中ꎬ也同样透射出这样一种反讽的艺术效果ꎮ
(一)«清静经»的反讽寓意
在«朝云观»中ꎬ作者通过陶甘之口向狄仁杰同时也向读者介绍了曾有三名年轻女子在观中身亡ꎬ而当主持真智在向满腹疑惑的狄仁杰说明此事时ꎬ曾对第二位黄姓女子之死解释道:
黄小是一个非常聪明颖慧的女子ꎬ专修«清静经»ꎮ可惜得了个狂躁之疾ꎬ犯起病来ꎬ大叫大闹ꎬ激愤异常ꎬ人不能阻ꎮ原来我想收她当弟子ꎬ无奈 那病不可救药ꎬ后来服毒自杀了ꎮ[2](P20)
上述言语本是虚伪狡狯的真智为掩饰罪行所编织的藏慝怀奸之辞ꎬ然而作者却在这段看似无关紧要的人物谎言中羼入了«清静经»一书ꎬ令人顿生玩味之思ꎮ唐代杜光庭在注解«清静经»时言:
说常清静经ꎬ此明清静之理ꎬ且常者法也ꎮ常能法则此经清静也ꎮ清者元也ꎬ静者气也ꎬ经则法也ꎬ一则为圣人之径路也ꎬ二则为神仙之梯凳ꎬ凡学道之人皆因经戒而成真圣ꎬ圣人未有不假经戒而立ꎬ不因元气而成道者也ꎮ[5](P182)
汉学家高罗佩的道教文化观 以«大唐狄公案»道教书写为中心
杜光庭不仅对 清静经 三字之要理作了精辟的阐释ꎬ而且也彰显出«清静经»作为道教经典的特殊地位ꎮ «清静经»不但可以代表道家和道教的必读之书ꎬ如要了解晚唐以后中国文化的精神ꎬ与儒㊁释㊁道三教思想融会贯通的情形ꎬ也是必读之书 ꎮ[6](P252)该书主张一种澄心去欲的审美心态ꎬ而道教信徒认为 心常静㊁神常清ꎬ一切了无ꎬ自然得道ꎬ故以此经作为日常念诵的功课经之一 ꎮ[2](P20)在«朝云观
»中ꎬ心志笃诚㊁一心向道的女子本欲通过专修«清静经»这一劝导信徒澄心去欲㊁专一清修的经典来排解世俗纷扰㊁逃避红尘羁绊ꎬ但她最终不仅未能修身得道ꎬ反而在研修
«清静经»的过程中由原先的聪慧贤淑之女变为狂躁不安㊁心智异常之人ꎬ这种反讽表述在某种程度上隐伏着作者对于古代道教经典的一定质疑ꎬ而这一说辞竟来自一位御敕大观的住持道长ꎬ这更是在对少女死因解释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了作品的特殊反讽意味ꎮ
(二) 阎罗殿 的反讽效果
对于三清观㊁四圣堂等地的生动展现投射出作为汉学家的高罗佩对于道教建筑文化的由衷赞许ꎬ除此之外ꎬ他还对道观中的阎罗殿这一富于惊悚幽玄意味的特殊处所进行了更为入微的展现:
第一殿内见十来个男人都披发裸形ꎬ巨钉钉其手足于铁柱之上ꎬ颈戴铁枷ꎬ浑身都是刀杖伤痕ꎬ脓血腥秽ꎬ惨不忍睹ꎮ旁一殿则见一妇人有裳无衣ꎬ罩于铁笼之内ꎬ一青面夜叉用沸汤浇得她皮肉溃烂ꎬ呼号惨怛ꎮ又旁一殿ꎬ一对男女被缚于铜柱之上ꎬ乱刀绕刺彼身体ꎮ又见一殿ꎬ一女子被压在大石臼下ꎬ身如齑粉ꎬ血流凝地ꎮ间壁一殿ꎬ一男子被众鬼扔入鼎镬之中ꎬ皮肉消融ꎬ只存白骨在烈油上漂浮ꎮ再过一殿ꎬ又见众男女在烈火中跳腾避窜ꎬ一个个皮肉焦烂ꎬ哭喊不止ꎮ一路看
去ꎬ烹剥刳心ꎬ锉烧舂磨ꎬ不一而足ꎮ忽而又见一个裸体跣足的年轻女子满身涂了白漆ꎬ被铁链紧锁ꎮ一个
青面獠牙的夜叉正用手中的三叉戟对着她的胸脯ꎬ她的长发披覆在她的脸上ꎮ最末一殿则见两个恶煞正用利斧在一方大砧板上剐割着一男一女ꎬ女的刚被斩下四肢ꎬ男的已大切八块ꎬ白骨隐隐ꎬ血流成河ꎮ[2](P71-72)
对于阎罗或曰阎罗王ꎬ«经律异相»卷第四十九 地狱部上言:
阎罗王昔为毗沙国王ꎬ经与维陀始王共战ꎬ兵力不敌ꎬ因立誓愿ꎬ愿为地狱主ꎮ臣佐十八人领百万之众ꎬ头有角耳ꎬ皆悉贲怼ꎬ同立誓曰:后当奉助ꎬ治此罪人ꎮ毗沙王者今阎罗是ꎬ十八大臣者今诸小王是ꎬ百万之众诸阿傍是ꎮ[7](P262)
据此可知ꎬ在阎罗成为地府之主的同时ꎬ其手下的十八人则分掌十八层地狱ꎬ其余兵卒亦变为百万鬼卒ꎮ而植根于中国社会的道教在解读阎罗这一观念时ꎬ则附着了中国民间传说的些许成分ꎬ其将地府分为十殿ꎬ各殿皆有一王主持㊁掌管ꎬ被尊称为 十殿阎罗 ꎮ死去之人在地府接受审判ꎬ根据生前所犯罪孽多少确定其所应承受的惩戒ꎬ罪恶深重者被投入布满各种酷烈之刑的十殿经受身体折磨ꎬ可见由阎罗所执掌的地狱十殿都是恐怖所在ꎮ以此观之ꎬ在«朝云观»中ꎬ阎罗各殿对于挖心刺骨㊁剖腹割肝的描写无疑和道教文化解读中的阎罗殿及其刑罚描写十分逼似ꎮ显然ꎬ高氏凭借对中国古代宗教典籍以及民俗文化传说的熟稔生动逼真地再现了令人闻之变的阎罗殿ꎬ进而通过佛㊁道文化视野中的这一特异场所将古代中国宗教文化的斑驳彩与多元层次映射于西方读者的脑海中ꎮ然而ꎬ更为值得玩味的是ꎬ他对这一特殊建筑的生动描刻亦不乏另种向度的思想旨归和审美考量ꎮ当狄仁杰目睹了
北京社会科学㊀2018年第11期
朝云观阎罗殿中所展现的各种非人刑罚后ꎬ怒斥道: 明天一早我便令真智将这些雕像全数撤去ꎬ阎罗十殿也可废了ꎮ此类残酷建塑ꎬ于世道人心非但不会有警戒之用ꎬ反而污毁了道德仁义之心ꎮ [2](P72)实际上ꎬ道教设立阎罗殿确不乏对百姓进行道德宣教的目的ꎮ雨果曾指出: 滑稽丑怪作为崇高优美的配角和对照ꎬ要算是大自然给予艺术的最丰富的源泉ꎮ [8](P34-35)阎罗殿通过雕塑将残酷血腥的刑罚展示出来ꎬ以丑恶暴戾之物来刺激人之感官ꎬ震撼人之心灵ꎬ正是以一种怪诞的艺术形式劝诫人们要约束自我行为ꎬ以此希望人们能够行善去恶ꎮ作者在«朝云观»中也对此给予了说明:
狄公知道道教宫观往往有模仿佛寺十八层地狱格局ꎬ用图画或雕塑形象地展示出所谓阎罗十殿的恐怖景状ꎬ来坚固众道人的道心ꎬ不使其志向迷乱ꎬ犯戒作恶ꎬ灵魂堕入鬼道ꎮ[2](P39)
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ꎬ阎罗殿虽阴森幽闭㊁令人生畏ꎬ但其对于道教信徒乃至普通百姓而言ꎬ仍然是一个严肃郑重的非常所在ꎮ但颇具反讽意味的是ꎬ«朝云观»中的孙一鸣㊁真智等一干 修为高深 的道教中人不仅罔顾阎罗殿教化人心之功能ꎬ反而利用阎罗殿的隐秘性将其作为囚禁㊁施虐少女的最佳场所ꎮ高罗佩将这种视教义教规如儿戏㊁视阎罗神祇如无物的行为所折射出的人性之恶与道教欲以阎罗殿劝谕世道人心的基本初衷相并置ꎬ使二者构成的正反两极化对立既生发出带有黑幽默意味的戏谑之感ꎬ更凸显出其借助道士于阎罗殿作恶为乱的特殊情节施以讽刺的潜在创作动机ꎮ
在«朝云观»中ꎬ高罗佩通过«清静经»㊁ 阎罗十殿 等道教事物所承载的正面价值象征ꎬ与这些事物在故事情节中实际体现出的反面化作用之间的潜在比照ꎬ生发出特殊的反讽效应ꎮ从表面看ꎬ这反映了高氏借此对道教中宵小之徒为恶不法这一过往历史进行的文学化再现ꎬ以及他对此所持的否定㊁鞭挞态度ꎮ然而如将这一反讽与«朝云观»对于道教文化的着意呈现相结合ꎬ这种看似一正一反㊁一肯定一否定的矛盾化表述ꎬ实际上恰恰投射出他对道教乃至整个宗教在社会生活中客观存在的积极价值与消极作用的清醒认识ꎬ进而体现了传扬他以道教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时秉持的理性思辨精神与科学审视态度ꎮ
三、佛道形象异同之比较国师
㊀㊀蒋维乔先生曾言: 佛教弘传中土ꎬ首先与之龃龉者ꎬ当属道教ꎮ [9](P44)但千百年来ꎬ佛㊁道两教虽彼此互有消长ꎬ却是并行发展的ꎬ佛㊁道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ꎬ更是在中国社会的历史进程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ꎮ因此ꎬ高罗佩也试图通过其力作«大唐狄公案»展现佛教与道教的历史㊁文化风貌ꎬ将古代中国宗教的文化形象以一种特有的表现方式展现给西方读者ꎬ而佛㊁道形象在«大唐狄公案»中可谓是既有相似之处ꎬ亦不乏迥异方面ꎮ
«大唐狄公案»中佛㊁道形象的相似之处主要在于二者均以宗教名义行不法之事ꎮ佛门中人在受戒出家后ꎬ应以一种恭谨克己之心修身侍佛ꎬ以一种随缘自适的恬淡心态来看待世间百态ꎬ视红尘利欲于无物ꎬ然而ꎬ作品中的僧人如黑和尚㊁灵德和尚㊁慧本和尚却都扮演着敛财好㊁横行不法的负面角ꎮ与之相似
的是ꎬ«朝云观»中作为道士的孙一鸣与真智㊁包夫人沆瀣一气ꎬ将戒心不强的纯真少女诱入道观㊁施以奸淫ꎬ同样是凭借宗教赋予的光鲜形象行淫掠不法之事ꎻ而«铜钟案»中的圣明观亦是因该观主持 犯了奸淫偷盗的大罪 [2](P174)才被县衙查封的ꎬ由此再次突出了少部分道士行奸作恶的形象ꎮ与此同时ꎬ一些佛寺㊁道观也尽皆沦为出家之人恣意妄为的法
汉学家高罗佩的道教文化观 以«大唐狄公案»道教书写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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