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曾见过我的梦
作者:玄宝
来源:《女报》2019年第07
        20192月某夜,法国巴黎香榭丽舍万豪酒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行业里叫得出名字的人似乎都聚集在这个盛会里了。自拍的,寒暄的人,三三两两到处都是。
        酒店窗外,远处的巴黎铁塔冒出一个塔尖,散发着属于巴黎的荣光。
        今夜有烟火,五彩缤纷。
        尽管外面飘着小雪,天气不尽人意,穿着无袖抹胸大牌礼服的姚远还是靠在了酒店的露台上,手里拿着安格鲁香槟,轻轻啜一口,瑟瑟发抖。她的身后是巨大的欢乐场,窗外是璀璨无比的烟火,她是其中的一份子。
        姚远,遥远,不知不觉,她竟走得这样远了。
        还有比这一刻更光芒、更孤独的时刻吗?姚远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她居然想起了谢平。
        谢平,人如其名,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履历和外表都是朴素平凡的,若非要说一点出挑的,姚远大概会说他的手掌特别大,牵手时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但他们早几年就分开了,从此没有往来。
        刚毕业时,谢平在一个大型国企做助理工程师,她则在深圳田贝一家珠宝公司做销售助理,两个人都是这个社会上最小最不起眼的螺丝钉。
        都忘记是因为什么契机在一起的,现在想起来,只能用很傻很天真这个理由牵强地解释。分开的原由倒是很明确,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平是那种安安稳稳的男人,眼前有什么,他就看得到什么。姚远则不,像极了她的名字,她的诗和远方就是往前走,走到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去。
        最后一顿饭是在姚远公司附近的东北菜馆吃的,便宜且大份,很适合当时他们的经济情况。
        恋爱谈了两年,谢平家里催结婚,姚远反问一句:深圳买房了吗?彩礼钱准备了吗?准备要二胎吗?孩子教育想过没有?
        谢平被问得噎住,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太长远了,他没计划。
        “姚姚,如果以后跟着我会吃苦,你愿意吗?谢平问得有些小心。
        “不愿意,想都不用想!姚远头都没抬, 有点不耐烦地挑着碟子里的香菜。
        谢平脸上发热,脸涨红,手握成拳头,一字不发,安静地吃完那顿饭。
        这段时间,一说到结婚,姚远就跟他算钱,谢平觉得她胃口大,欲望多,一言不合就不欢而散,他们互相令对方失望。
        谁不知道钱难挣屎难吃,经历了两三年社会历练,见过一点点大世界的姚远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站到让人看到的地方去?我读那么多书,吃了那么多苦,咬碎牙齿还能再拼命一点,为什么我不能冒出头?
        谢平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结婚就分手。姚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分手。她的理由很简单,谢平可以跟她商量,但不能逼她。
        分手的那个夜晚是个夏季,雷雨阵阵,她没时间伤春悲秋。公司物流部有个同事离职,我曾
姚远跟的一批货没有交接清楚,她不得不在大雨天打车到罗湖仓库去清点,看着工人装车。
        撑着一把小破伞,姚远整个人都湿透了,摇摇晃晃立在雨中。
        货车司机不发车,坐在车里硬是跟她吵,说时间耽误到这么晚,加上这种天气,要姚远当场加五百块钱才肯走。
        姚远没办法,愤恨拿出五百块钱,司机得意洋洋地走了,给她手写了个收款条子,条子被雨水淋湿,软绵绵地躺在姚远的口袋里。
        回去路上打不到车,姚远走了两条街才叫到车,在等车的那个空档,她望着面筋般的大雨,狠狠地对自己说:姚远,你一定记住自己今晚狼狈的样子!
        ……
        “姚姚,差不多要回酒店了。助理过来提醒她。
        姚远有些愣神,虚抱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香槟已经喝完了,高脚杯空空如也。见了这样的大场面,不拍照,不写稿,不宣传,怎么对得住赞助她来巴黎的品牌金主?
        时尚博主没那么好当,party还不结束,她就要匆匆跳上车回酒店开电脑P图片写稿子了,现在只能祈祷酒店WiFi能稳定一点,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
        无论当天事情做到多晚,她都坚持按时做足料,交足货,这是她一向来的工作宗旨,所以千万个时尚博主中,她才能走出来,分一杯羹。
        跟谢平分手后的好一阵子,姚远有些郁闷,尤其是那多出来的五百块运输费,财务迟迟不给她报销,说没有正规发票,公司不认,气得她跟财务吵了好几个来回。烦躁,什么什么都不顺利!
        那段时间她也真的是倒霉,等了两年的升职落空,上司为了安抚她,象征性地给她申请加了三百块钱工资,因为整体经济环境不好,工作不好,提成降低,她也不敢轻易辞职,憋屈得窩囊。
        朋友带她去香港给黄大仙上香,去去晦气。姚远原本不信这些,耐不住好奇,求了一支签去解签,签文是不知功满归何处,直跨虬龙上玉京。皆若逢官是贵客,好看春满皇都。
        解签的大叔摸着自己那几根稀疏的须根,用港普跟她讲:小,恭喜恭喜,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是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还是倒霉了这么久的姚远,她笑眼眯眯给眼前的半仙包了个红包,花几十块钱又领了个护身符回深圳。
        大概是黄大仙显灵,她的机会真的来了。
        老板的助理离职,没到合适的人替代,原本她只是跟着一起开会,临时被点名充当总助,一开始以为工作内容只是复印文件做做会议记录而已,谁知后面的大项目也捎上了她。意外惊喜。
        那时候管理层正在跟一个日资珠宝公司谈合作,公司想成为他们的下游供应商,日本人对质量控制得严格,很多专业文件要翻译,除了外包翻译,公司还需要有个会日语的同事跟进。
        姚远大学时学的三脚猫日语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尽管跟得很辛苦,但广东人说顶硬上,怎么样都得熬着顶住。老板喜欢拼命的员工,临了带着她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去上海跟日
本人开会。
        开会之前,他们还见了个人,叫王之俊,三十五出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精英风度。老板和几个大领导都叫他王总,气氛客气得很。
        张爱玲说,女人一过了十八岁,总要遇上几个男人的。
        姚远对这个王之俊有点兴趣,侧头认真听他说话,对他讲的笑话照单全收,王之俊不时微笑看她,大家似乎有些心知肚明。
        直到酒席上王之俊说了一通他跟那个日资公司的中国合伙人多熟稔,两人简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末了又说:我老婆公司的女员工都他们买珠宝。
        “我老婆三个字就像一盆冷水,把姚远对王之俊的那点兴趣马上就浇灭了,这个掮客,真扫兴。她有点冷漠地想。
        有王之俊在中间斡旋,跟日本人的见面和谈判还算顺利,准备了一个季度的项目,总算签了下来,宾客尽欢!
        锦江酒店的庆功宴上,领导们喝酒的时候没让姚远多喝,吩咐她待会儿负责把大家送回酒店,姚远自然领命。
        一同来的女同事和她咬耳朵:别太紧张,合同都签了,今晚放纵一下。也不知道同事是否意有所指。
        姚远装傻:签了大单,值得开心,敬您一杯。在座的都是她领导,她把姿态放得很低。
        王之俊这几天有意无意跟她单独说点笑话,透露自己在深圳也有产业,姚远无论做什么,他都能一顿夸,那种呼之欲出的暧昧不言而喻。
        如果是十八岁的姚远,也许会被这样的套路迷惑,满心欢喜以为王之俊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的她,明白了王之俊会对每一个他想睡的女孩子讲同样的话,她已经过了那个崇拜男人权势的阶段了,她只相信自己的双手。
        姚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发现旁边的同事换成了王之俊,真有意思。
        她拿起酒杯,客客气气地敬了王之俊一杯,再好的白酒也辣喉,姚远不禁咳了几声。王之俊马上抬起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体贴地说:妹妹怎么喝得那么急,好像显得我逼你喝一样。
        那只手放在她背上,就没再拿下来过。姚远心里一阵郁闷,转身看到人模狗样的王之俊,又觉得就算真睡了他也不算吃亏。
        正当她被那杯白酒灌得迷迷糊糊之际,包厢门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器宇轩昂。王之俊马上站起来,发出从未有过的赞叹和恭敬之声:涵哥和赵小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亲自为赵小拉凳子,给涵哥倒酒,显得十分热络。
        一时间,酒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此刻似乎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正襟危坐。
        座首的那位涵哥,只是点点头,叫大家不要客气,他一进来,整个气场都被他镇压,连一表人才的王之俊在他旁边也显得有些狗腿寒酸。
        姚远注意到涵哥那身低调的Zegna定制西装,旁边的赵小是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明白今天是见到大人物了,她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打起精神。
        尽管不承认,但人跟人之间,的确能分出三六九等,姚远不算自卑,也明白自己和那个涵哥差得不是零星半点,只是突然间,她似乎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低调的涵哥并没有看到姚远,他主要还是跟那两个老板讲话,有傲气,有贵气,风度和分寸都拿捏得很好,王之俊之流是不能比的。
        一个晚上,姚远都在贪婪地观察,这是个不一样的男人,这个男人离她的人生很远很远。她不想成为赵小,她的野心是成为涵哥
        就是这个夜晚,姚远的目标前所未有地清晰。
        宴席结束,姚远被安排送王之俊去酒店,王之俊在后排车厢借醉靠近她,车子到了酒店楼下,拉着她的手硬是邀请她上去喝杯水,姚远拒绝,很温和但很坚定。
        王之俊恼怒,捏着她的下巴:不知好歹!满身怒气地下了车。
        姚远抠着车窗的手松了下来,满头汗,幸好他没霸王硬上弓。
        这个单签下来后,姚远在公司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点。
        她不时想起那个叫涵哥的男人,独自一人的时候,模仿他的动作和神态,后来听领导们八卦才知道这个涵哥是个二代,至于是哪个二代,只能往京城里去。
        姚远不再把身边等闲的男人放在心上,有谁比得上人上人的气度?回到小出租房里时,她想起红楼梦的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